她曾有过幻想,想着张良娣都曾分到不少权力,而自己是崔家之女,崔圆更应该重用才是。
但事实却并非她想的那样,崔圆不但不肯分权,反而变本加厉收她的权力,就连她原打算在紫辰殿修一间书房的想法也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只有一句话,‘太后的职责应是培养新皇,管好内宫便可,不宜过多干政。’
倒是裴俊居中劝了几次,崔圆才勉强答应让崔小芙了解一些政事,于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奏折便陆续送到内宫,大多是皇室爵位继承、某地风调雨顺大熟一类,可就是连这种并无实际意义的奏折,也都是中书舍人抄誉的副本,正本早已被两相国转批后下发。
崔小芙一直保持着沉默,这种形式上的太后绝非是她所想要。
此刻,这位大唐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正坐在麟德殿的偏殿里批阅一本关于正月初七新年大朝的奏折。
奏折是殿中监所上,洋洋洒洒写了七页,几时击鼓、几时上朝,她需要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冠,她坐什么位子,皇帝坐什么位子,谁第一个发言,谁最后一个发言,所有的细节奏折里都写得清清楚楚,在奏折的最后,崔圆还批了一行附言,‘太后的职责是临朝听事,国事自有大臣商量处置。’这其实就是在警告她,不要趁机行权。
‘啪!’的一声,崔小芙恨恨地将手中笔一拍,这哪里是什么临朝太后,这分明就是一个穿着太后袍服的木偶。
她站起身,心情烦闷地走到窗前,外面花木凋零,满眼萧瑟,被皑皑白雪覆盖,看了一会儿,她心中抑郁略略有些平缓下来。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御案旁的一面铜镜上,铜镜光鉴照人,在铜镜里是一个充满了成熟魅力的女人,她的脸上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皮肤也仿似少女时凝脂一般嫩白而富有弹性,身段窈窕而不失丰满,气质雍容华贵。
崔小芙轻轻叹了口气,自己才三十余岁,难道就这样当十八年的无权太后吗?她忽然对崔圆痛恨起来,他是自己的同父兄长,却这般冷酷无情,不给她一点机会。
不过痛恨归痛恨,她还是很佩服崔圆的手段,正是他的冷酷无情,才使朝中没有任何关于崔氏将取代李氏的议论,这一点在李氏皇族一天天衰落的今天,是十分敏感的话题。
同时崔圆也看出了她日益膨胀的权力欲望,而这种权力欲望绝非是崔氏家族中两种力量的合一,恰恰相反,她若得权,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崔家的地位,所以他才将朝中大权牢牢控制在手中,不给她半点机会。
现在崔小芙最头疼的是,朝中没有一个支持她的重臣,从前还有几个从龙派,李系死后,几乎所有朝中的大臣不是崔党就是裴党,壁垒分明。
从前太后执政都是依靠父兄等外戚掌权,而她崔小芙的外戚却偏偏是崔圆,崔小芙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由提起笔在眼前地素笺上写下了两个名字:段秀实和张焕。
这是最近陇右之变中新崛起的两个实力派人物,段秀实是四朝元老,是铁硬的保皇党领袖,也是李系留下来的唯一遗产。
在李系驾崩后没多久,一纸效忠书便从寒冷的黄河北岸送至大明宫,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表示坚决效忠太后,可惜他的境况也很不妙,先是手下大将率军投降裴俊,紧接着又是粮食陷于绝境,好容易趁陇右多事占领了灵武郡,却又难得喘息之机,韦谔三天两头上书内阁弹劾段秀实拥兵自重,居心叵测,企图将其赶回西受降城。
这是自己唯一的一个支持者,必须要趁这次新年大朝给他朔方节度使的名份,使他能够在灵武安稳下来,可是自己在朝中又无援无助,谁能帮她实现这个愿望呢?
崔小芙的笔不由在张焕的名字下重重地划上了一笔,这位大唐新崛起的一方诸侯,是自己曾经的合作者,就是依靠他,自己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太后之位。
可惜他不肯留在京中,最后又娶了裴俊之女,这让崔小芙一度失望,但李翻云却劝她,张焕的志向不在于一方诸侯,他早晚会和崔、裴翻脸。
在扫除世家朝政这一点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至于张焕登基后的权力分配,那还是很遥远的事情,重要的是眼前,他是唯一能帮助自己之人。
她一早便得到负责在外采办物品的宦官密报,张焕今天清晨已经进京了,崔小芙的笔慢慢地在素笺上写下了第三个名字:崔宁。
她的眼中渐渐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