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了!
他不假思索地掉转马头冲下山岗,“整军,立即返回武威!”
“可是将军,都督那边怎么办?”亲兵的一句话俨如迎头一盆水,顿时将他浇醒了,是的,都督临走之前是把整个陇右交给他,而不是只让他负责武威一域。
贺娄无忌沉思片刻,毅然下令道:“命顺化、延安、平凉、绥德四郡的军队悉数赶往会郡,再命会郡的船只西靠,接应逃难之民渡河。”
说罢,他调转马头向金城郡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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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威城的战斗惨烈无比,城内城外尸横遍野,鲜血将大地染成了红色,城墙前火光冲天,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箭矢密如暴雨射向城头,护城河早已经填平,数百架云梯架上城头,城墙上,士兵们刀砍箭射,与不断冲上的城头的吐蕃兵进行浴血奋战。
不仅有士兵,数万百姓也自发地投入了战斗,年迈的老翁吃力地搬起石头砸下去,妇人披头散发抡起木棍砸向冲上城头的吐蕃兵,少年被射死在城垛之上,一万名唐军士兵已经死伤过半,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面对铺天盖地的吐蕃大军,只有死战到底。
战斗最激烈之处是在城西,一处城墙在攻城鎚的猛烈撞击下轰然坍塌一个大洞,数千吐蕃军嗷叫着如蚁群般冲向坍塌处,一千余名唐军在林德隆的率领下正拼死抵抗。
林德隆是为治疗姑藏县发生的一场流行疫病而从开阳郡赶到武威,却正好遭遇到了吐蕃人的大举进攻,这时镇守武威郡的中郎将李横秋已在保卫天宝县的战役中阵亡,五千唐军全军覆没,林德隆毅然挺身而出,肩负起保卫武威城的重担。
此刻坍塌处洞口的尸体已经堆积一丈多高,林德隆身上中了三箭,浑身是血,但他仍然强悍无比地和野兽一般的敌军拼杀,在他的大刀下,已经劈死了二百多名敌人,但涌上的吐蕃军实在太多,坍塌的洞口已经三度易手,一千多唐军也只剩四百余人,可他们没有一个人逃走,就连林德隆文弱的儿子和他的女儿平平也和父亲一起死战不退。
“爹爹!”林知愚忽然一声哀叫,一支狼牙箭射穿了他的胸膛,他无比留恋地望了一眼父亲,身子一软,倒地死去。
“哥哥!”林平平疯了一般,她挥刀连劈死三名吐蕃兵,转身冲倒大哥的身边,抱起他软软的身子拼命地摇晃,但林知愚已经死了,林平平忍不住哀声痛哭,“哥哥,你不能死,你不是明年还要参加科举吗?”
林德隆呆呆地望着长子死去,这一刻他的心已经没有了,浑身燃烧着刻骨的仇恨,这时,他见几十名吐蕃军已经冲破防线,正面目狰狞地举刀向女儿砍去,他狂吼一声,几步冲上去,抡刀猛劈,顿时人头滚滚,血肉横飞。
林平平一声尖叫,跳起来和父亲一起与吐蕃军拼死厮杀,四百唐军将士在他们这对父女的鼓舞下,也爆发出最后的潜能,一鼓作气将千名吐蕃兵杀退出洞口。
二里外,赤松德赞面无表情看着两军争夺武威城的攻防战,他已经投入四万大军,血战了大半日,死伤近万人,但城池依然没有拿下,他扭头瞥了一眼大将尚息东赞,冷冷道:“再投出两万军,我再给你一个时辰,若还拿不下武威,你提头来见。”
尚息东赞脸胀得通红,他跪下道:“唐军无路可退,所以死战,我恳请赞普同意放开东门,敌人有了生路,就不会再拼死抵抗,我再用骑兵追杀,他们还是一个都逃不走。”
“怎么打是你的事,我只给你一个时辰。”赤松德赞眼睛闭上,再也一言不发。
尚息东赞猛地站起来,大吼一声,“命东门撤开围困,再传我的军令,半个时辰内拿不下城池,百夫长以上皆斩!”
吐蕃军又投入了两万生力军,鼓声隆隆,喊杀声震天,吐蕃大军全力压上进攻,随着东门之围撤离,开始有大量百姓从东门蜂拥逃命,武威城的防线渐渐出现了崩溃之势,
西门坍塌之处的吐蕃军进攻最为猛烈,近万名吐蕃军轮番疯狂进攻,最后的四百名唐军用他们血肉之躯结成一道人墙,为捍卫大唐军人的尊严,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林德隆知道大势已去,东门之围解开的消息也传到了他这里,望着女儿倔强而孤独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了她小时候总拎着一只平底锅和男孩子们打斗,父亲的慈爱之心最后一次充满了他的内心。
他一把拉住平平的胳膊命令道:“你火速去金城郡报信,告诉他们,这不是一般的吐蕃人进攻,是吐蕃赞普亲自领兵大举攻唐,让他们向朝廷求救。”
林平平倔强地一摇头,“爹爹,你让别人去报信,我今天就要死战沙场。”
“浑蛋!”林德隆勃然大怒,他狠狠扇了女儿一个耳光,“我们父子为国捐躯也就算了,你死了,谁来照顾你母亲,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爹爹!”林平平含泪重重给父亲磕了个头,她一抹眼泪,翻身上马向城东奔去。
林德隆望着女儿远走,他仰头长啸一声,“弟兄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来,跟着我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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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里外,林平平立马站在一处高岗之上,她呆呆地望着武威城,忽然,‘轰’地一声闷响,一股浓烟冲天而起,这是武威城的火药库爆炸了,也就意味着吐蕃军已经攻入城内。
一颗晶莹的眼泪顺着林平平的脸庞滑下,她转过马头,狠抽一鞭,向东狂奔而去。
宣仁三年三月十六日,武威郡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