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巷子。
“怎么了?无需紧张,有我在。”沈沉陆的话在赵简凝耳畔响起,成功将她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没事。”回过神的赵简凝整理了一下思绪,迈开刚刚因失神而彳亍不前的步子,优雅向厅堂而去。
朝阳将厅内照得很亮,沈府上下几百口人,但凡有点脸面的,都来了,整整挤了半屋子。赵简凝抬步进去,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数道视线尽数落于她身上。
她泰然自若,用浅淡的眸光将众人略略一扫,径直向主坐处走去。那一张张浸沐在光亮中的陌生脸孔映入她的眸中仿佛只化作了一张面容,在她这里,生人的容貌似乎天生一个样。没个一年半载的相处,她怕是很难靠面容来区分在场之人。就算是如今已与她有了肌肤之亲的沈沉陆,他那张清俊的脸依旧是被她转眼即忘。如若不是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和温温雅雅的话音,她恐怕真无法辨别。
厅内安静得有些诡异,沈宋着一身黑色对襟深衣端坐堂上,身旁则是他的正妻,也就是沈沉陆的母亲杨姬。夫妻二人带着长辈应有的和蔼相视一笑,似乎是将最慈爱的一面都留给了这个款款而至的端雅女子。
半屋人分站于沈宋夫妇两侧,神情各异,而赵简凝很容易便注意到了沈宋的那只右手。虽说如今早春时节,天气依旧有些寒冷,但沈宋配戴的那只褐色羊皮手套却显得有些突兀。这手,明显是另有隐情。而赵简凝并非好奇之人,只不过须臾,视线又回到了她的脚尖。
“儿媳拜见父亲母亲。”
“孩儿拜见父亲母亲。”
几缕金阳透过云纹木窗撒在团蒲上,两人屈膝而跪,恭恭敬敬地磕下一个头。
杨姬眼角溢出点点晶莹,望着身前的两抹身影只是不住地点头,想到两个儿子如今都已成家,心中自是欣喜。一旁的沈宋表现倒是淡然许多,一抹和蔼的笑始终挂在嘴边,静静地受礼。
两盏鲜润的碧色清茶静静地置于红木刻竹漆盘上,盏口蒸汽袅袅。赵简凝拜完三拜,漆盘在她抬头时就已被婢女送至了身前。她顺势抬手去端,而那刚碰到盏壁的纤指却微不可闻的一颤。
一缕不易察觉的凌厉之色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看来是有人故意想刁难她,以此看她出丑。只是这小丑最终会由谁来扮演,怕是还未可知吧?不曾想,这样快,麻烦便找上了门。
她面色平静,四指果断地端起了其中一盏茶,笑容随之在嘴角绽放:“父亲,用茶。”
沈宋本能地伸出右手将杯盏从赵简凝手中接过,一个“好”字伴着茶水入口而硬生生噎在了他的喉咙里。
下一瞬……
“噗!”茶水从沈宋的嘴里迅速喷洒而出,在那缕朝阳中散化为细密水雾,迷离飘忽。最终,沈沉陆躲闪不及,落了他满身。
“夫君,何事?!”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众人一惊,杨姬连忙起身递去了帕子,脸上惊惧未定。
沈宋只觉舌尖火辣辣的疼,好半天才缓过神,脸色铁青。他未理会其他人,将手里的杯盏向漆盘上狠狠一掷,暴怒中反手就给了那婢女一巴掌:“上如此之烫的茶,你是如何做事的?拖出去!乱棍打死。”
伴随着一道耳光的脆响声,那婢女扑倒在地,嘴角渗出血迹点点,一个宽大的巴掌印几乎覆盖了她的半张脸。两只杯盏早已不知滚去了何方,光洁的地板上水痕斑驳,闪着金灿的光。
已站起身的沈沉陆听完沈宋的话,惊容才刚敛去,一丝狐疑又在眼底陡然而生,迫使他带着怀疑侧头瞥了眼赵简凝。
那婢女匍匐着转过身,满脸泪痕,跪在沈宋面前苦苦哀求:“还请家主开恩,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家主,开恩……”
“父亲,是儿媳的过失,天生触觉愚钝,竟犯下这等错误来。”赵简凝故作惊恐之状,将责任全推给了先天不足之症上,实在令人难以反驳。她心下冷哼一声,那和善的面具这样快就撕破了,倒是与她那个继父很是相像呢。不,应该说是男子都一个样才对。
见赵简凝还跪着,杨姬略略窥了一眼自己夫君那张盛怒的脸,强挤出一点笑来,近前一步亲自将赵简凝搀了起来:“这怎能怪你,乖,快起身。”
所有人的呼吸皆因沈宋的暴怒而迅速凝滞,额头敲击地板的闷响一下接着一下,在凝结的气氛中直入每个人的耳蜗,促使他们将视线悉数落在了那缕斜阳的尽头,望着那婢女的神色各不相同。随着沈宋刚刚的一声令下,守在门口的两个奴仆也应声而入。
“家主,开恩啊,奴婢不想死,呜呜……”婢女本就因恐惧而浑身瑟瑟抖动,此刻见奴仆已在她身侧止步,她情绪几乎失控,有些泣不成声。额间的鲜红血迹顺着她那紧蹙的眉头蜿蜒而下,与决堤的泪交织,混着额前散乱的发丝糊了半张脸。
众人冷眼看着,这样的情景,赵简凝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有那么一瞬,她似乎从那婢女身上看到了自己继母临死时的影子,心头不由得一阵揪疼,仿佛比指腹上的烫伤还痛。
见两奴仆站在那动作迟缓,沈宋脸色再次一沉,却因舌头的麻木而使呵斥的话语变得含糊:“你们两个还愣着作何打算?!拖出去!打死!”
“父亲,二弟这刚大婚,府里这个时候闹出人命,总归是欠妥。”一道清亮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同时也使在场的众人稍稍舒了一口气。这便是沈沉陆的同母大哥——沈沉陵。他身旁立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听他这样说,脸上顿时闪现出一抹难看的神情来,须臾之间又被她掩去,只稍稍抬眸瞟了一眼自己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