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至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有一段尤为刻骨的爱恋,每每两人闲下来翻看过往的旧东西时,他们总会时不时地回忆过去,或咧开嘴笑,或面露悲伤,那时凉至小,不曾想这一个个看似再平常不过的表情下竟隐藏了那样一段故事。
小时候,父亲常常把小小的她举得高过头顶,像看着世间最珍奇的宝贝似的看着她笑,一口一个“宝贝女儿”,还会故意用下巴新生的胡茬去扎她的脸颊,她总会嫌弃地打开父亲的脸。
父亲曾说,她才是他在这世间最美的遇见。因为有了她,父亲和母亲才得以真正修成正果。
他曾说,她的存在是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的结果,所以小名为“款款”,象征着父母的情深义重。又因母亲是在夏季一个泛着凉意的夜晚检查出怀的是个女儿,故给她取名为“凉至”。
但后来的后来,“款款”这个名字成为了莫大的讽刺。
七岁那年,一个长相尤为精致的女人抱着一个四岁的女童造访夏家。那个女童与她有着尤其相似的眉眼,歪着头声音稚嫩地叫她“姐姐。”
那一天,他们三人用心去维护的家的宁静就这样轰然倒塌,母亲得知了那个女童是父亲的孩子,情绪几近崩溃,数次离家出走未果,被父亲关在房间里,成天以泪洗面。
她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把妈妈关起来?
父亲会蹲下来痛苦地笑对她说,因为爸爸太爱妈妈了,爸爸不能没有妈妈。
那时她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因为母亲要走,而他舍不得母亲走,所以才会残忍地把母亲锁在房间里。
她又问父亲,如果我也要离开家,爸爸是不是也会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走?
父亲摸摸她的头,笑容里带了湿意,说“不会”。
他说,你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爸爸,去和一个更爱你的男人携手共建一个新的家庭。如果未来会有一个男人真的很疼爱我的女儿,我会让你走,前提是,他要比爸爸更爱你。
可是,后来这个视她为宝的男人,却因为另一个女人的片面之词,质疑他和她的亲属关系。
凉至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她被母亲死死地护在怀里,孱弱的肩头在颤抖,她不是没感受到母亲的痛苦和无助,但她却依旧倔强地与父亲的人相抗衡,执意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把她带离她的身边。
那一天,于她而言犹如神祗的父亲却化身地狱撒旦,强行带走了她,并冷了声音对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的母亲说:我只想确认,这个孩子究竟该姓夏还是姓顾。
然后,母亲仍旧被关了起来,而她则被带到了医院,瑟瑟发抖地同父亲做完了DNA亲子鉴定。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当时那样,痛恨着她的父亲。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在那一刻,竟然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情。
得知她的确是他的亲生骨肉,父亲像是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眼含泪意要抱她,她却恐惧地逃离,用冰冷的声音对他说:爸爸,你玷污了“父亲”这个神圣的名词。
那一年,她只有八岁,还只有最原始的自我保护的意识,并不知道如何在保护自己的过程中也不伤害别人。
那天,母亲有多绝望,父亲就有多痛苦,而她,就有多悲伤。
自那之后,父亲比以前更加宠爱她心疼她,恨不能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拿来给她。他曾说,爸爸这一辈子做错了许多的事情,未来也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我的女儿,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纯真快乐下去。
可是后来,那个纯真善良的“款款”在九岁那年死了,活过来的是孤僻冷漠带有攻击性的凉至。那时起,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她的母亲,一类是母亲之外的人,而在她眼里,后者是为对她的存在造成威胁的人,所以她不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否则她都会做出一定的应激反应。
离开夏家的那一年,父亲曾说,他这一辈子最失败的,就是没能保护好两个他最爱的人。
他说,以前总和你母亲商量,等你到了恋爱的年纪,就把我们年轻时候的故事一点一点地讲给你听,让你能对爱情充满希冀,让你能满怀着憧憬去收获一份属于你的爱情。可是款款,是父亲无能为力。如果以后还能有机会,我一定要把这段故事,讲给我最爱的女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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