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才能让家眷认领?我那师母若是得知这样的消息,怕是要晕倒了。哎,我该如何面对师母啊。”
秦惜卿忙道:“你放心,周山长的后事很快便会处置,人已亡故,秦桧当不会刁难家属认领尸首。很快便可安排后续事宜了。虽然惜卿并不希望你出席周山长的葬礼,那会被人知道你的身份,引起秦桧党羽的注意,但那样做显然有悖人伦,也会让你心中难安。所以,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便是。”
方子安道:“我不能因为惧怕他们便当缩头乌龟,先生的葬礼我必须亲自操持。至于会引起怎样的后果,我现在也并不知晓。但我会小心的,我以先生弃徒的身份操持,应该不至于招致大祸。”
秦惜卿点头道:“也是,若是处处担心,还怎么跟老贼斗。”
方子安微微点头,拱手告辞。秦惜卿忙道:“你脸上的红印未退,出去怎么见人?”
方子安摆手道:“那算什么?我可不在意这些。秦姑娘打了我一巴掌,我捏青了姑娘的手腕,咱们算是扯平了。”
……
两日后,栖霞书院后山荒野之地,周钧正的葬礼低调举行。因为周钧正是罪犯,栖霞书院新人山长拒绝让周钧正的灵柩进入书院供人祭奠,无奈之下,只能在后山荒野搭了草棚,安放灵柩,供人祭奠。
方子安以周钧正唯一的弟子的身份全权安排了所有的事情,他并没有因为担心会受到瞩目和牵连而选择退避。当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周钧正赶出了师门的劣徒。但是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除了方子安,怕是没人会来为周钧正安排后事了。
一天的祭奠,简直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周钧正在栖霞书院任山长多年,没出事之前,书院之中的教席先生和见到他都是山长前山长后的,酒宴之上也是唱和相得的。但此刻,周钧正死了,灵柩之前昔日的那些人一个也不见了。书院的教席们一个也没来。除了方子安之外,倒是来了十几名贫寒学子,他们都是平素受到周钧正照顾的前来帮忙。除此之外,便是方子安的两位同窗好友赵长林和钱康一直陪在方子安身边,帮忙跑前跑后的张罗。
周钧正生前也结交了一些朋友,栖霞书院也有不少人考中科举在朝中为官,多多少少受了周钧正的教诲。但现在,这些人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当然,这些也不足为奇。周钧正的死是因为犯了策划行刺当朝宰相秦桧的大罪,谁肯在这个时候出来蹚浑水。那可是秦桧,谁敢让他盯上自己,那不是自找麻烦么?有心的,在家中焚香一注遥遥拜祭一番已经是不错了,大多数人连提都不敢提。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却也怪不得他们。这也从侧面看出秦桧在朝中权势之大,威严之甚,已经到了人人只求自保的地步。
同这些人相比较形成反差的是,反倒是前来祭拜的书院学子们络绎不绝。青年学子们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倒是教人感觉到还有些希望。
傍晚时分,灵柩被抬到后山松树林里安葬。按照规矩,应该叶落归根的,但因为江阴老家路途遥远,加之天气炎热不适合运送尸体回老家,所以和师母商议之后,决定先葬在书院后山,待将来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迁移尸骨回江阴安葬。
落日的余晖从林木之间穿透进来,照在周钧正的新坟上。方子安跪在坟头,久久不起。身旁其他人都已经散去,只有钱康和赵长林两人在旁陪着方子安。因为见方子安太过悲痛,所以两人一直陪伴的方子安左右安慰他。
“子安兄,走吧。身为弟子,你也做了你该做的了。先生入土为安,你也不要太过悲痛,保重身子啊。”钱康见方子安长跪不起,轻声劝慰道。
方子安点点头,拿起酒壶将壶中所有的酒都淋在墓碑上,轻声道:“先生,你安歇着吧,学生要走了。我会常常来看你的。学生今日在你坟前立誓,你想要做的事,我一定替你办到。学生一定会铲除奸贼,为老师报仇。学生也一定牢记你的教诲,不忘大宋之耻,终有一日,雪耻之后,再来告慰先生。师母执意要回江阴,我本想将她留在临安侍奉终老的,但她不肯,我只能明日雇车送她回江阴老家,但有空暇,学生会去探望的。先生书稿学生会整理珍藏好的,那是先生一生的心血,学生知道的。先生辛劳一生,终于可以好好的歇息了,先生若在天有灵,便保佑学生一切顺利吧。”
方子安再磕三个头才站起身来,钱康赵长林一左一右扶着他缓缓而去。
其时残阳如血,落霞满天,山风呼啸,发出如雷霆海潮之声,震耳发聩,经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