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能听见自己咬牙的嘎嘣声了。可让他恨的不是那只巨兽,而是它背上坐着的人——巫鸩。
她的头发都溻在了肩上,此刻一只手举在空中有节奏地晃动着,那铃声就是她的臂铃中发出的。随着那铃声,围在外圈的野兽们愈加不安,兕也低下头前蹄慢慢刨地,做出了攻击的架势。它硕大的鼻孔喷出的热气扫得最前边的射手腿肚子直转筋。
骑在兕背上的巫鸩抬一抬下巴,看着舌说:“把小王给我。”
星星倏然黯淡起来,巫鸩轻轻颠着左臂。铃音不停,催得野兽们躁动起来,大个儿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闷喉,个小的牡鹿野狗之类已经拱起脊背跃跃欲试了。
被野兽分裂尸身死去是无法去到冥世的。这些射手们各个都小有田产,哪个都想抱着一两件美陶骨器下葬。死在这些野兽嘴里算什么?!殷人骨子里的嗜杀被这些野兽触发,射手们纷纷吼叫起来,要与这些兽类拼了。
不能拼。舌迅速判断清了形势,箭簇不多了,兕的皮又不入刀簇。硬拼捞不到任何好处,他大声喊道:“先让这些野兽退走。”
接着他把钺一扔,两手高举过顶:“本亚说话算话。”
巫鸩俯视着他,舌的三角眼在火光里瞪得老大,竭力显示自己的诚信。巫鸩又看向弃,他歪在地上无知无觉,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能再拖了,巫鸩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右肩还戳着一支掰断了箭杆的箭镞,一下操控这么多野兽完全是提着命在是在支撑。
她左臂猛一振,铃音忽的变了频率,长长短短舒缓下来。包围着舌的野兽们站住了脚,像是刚睡醒似的,互相打量一下转身各自离去。有几只贪吃的貘还拖着一具射手的尸体进了森林。
只有那只灰毛老狼没走,它在那几只中箭的狼之间徘徊,挨个嗅着,完了呲牙低低嗥叫。一屁股蹲坐在圈外不远处,一双绿色眼睛恨恨地盯着这些人——他要报仇。
舌一指老狼:“还有这只!让他走!”
铃音再变,灰毛老狼两支前爪蹬地,身子弯成个弓形。舌一眼不眨地瞪着它,直到老狼痛苦不堪地直起脖子长长的嚎叫完毕,一步三回头地钻进了林中。
果然,舌的三角眼向上一撩:这个巫鸩果然能控兽!他拼命回忆着,在什么听到过能控兽的巫师?
巫鸩命令道:“把他抬上来。”
舌一跺脚,想起来了,大乙成汤得九州之后祭祀上天,据说礼乐一响百兽率舞。当初听说只以为是天帝庇佑大乙,如今想来,必定是在祭祀上有人用了这铃音控兽!
可那只是传说,谁也没见过,巫族那么骄傲,可从来对这控兽之术很少提及,为什么?
还有,她这么拼命护住这个废小王,难道是大巫咸的意思?巫族是要违抗大宰吗?舌的三角眼差点撩到太阳穴,感谢巫族,自己总算可以推脱抓捕不利的罪名了。
说不定还能帮大宰一举除掉巫族。
想定主意,那对三角眼慢慢落回原地,舌尖着嗓子命令众人把人事不知的弃抬上兕的背上。巫鸩一抖铜铃,那巨兽一声闷哮,众人踉跄后退,眼睁睁看着那巨兽掉过屁股,慢慢走入了水泽之中。
一条条带状的雾气升腾起来,隔开了水泽与森林。天空的黝黑开始褪色,变得透明。
舌啐了口黄痰,得意地笑了:“巫鸩,小王,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