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来的及啊!三旬减到一半,各坊的活计都得抓紧赶工嘞。没办法了才火烧火燎的叫人来赶工嘛。回去跟你婶子说别瞎操心,没事,就是叫来安排接下来几天赶工的。倒是你们邑子里谁要进市的,抓紧去办悉节是正经。”
这坊人淄布冠底下一溜明晃晃的汗珠子,他抹了一把,冲内城门努努嘴:“不过这会儿市署不一定有人。咱一早就守在这,不错眼地盯着南门,到现在也没见市署的次长、肆长们出来。怕是还在里面听司市大人安排。嘢——”
这一声嘢是对着弃背后发出的,坊人飞快钻进了门塾里,一只手扇着口鼻一只手对弃比划:“走吧走吧,那烟一会儿该飘过来了。怪不好闻。”弃莫名其妙回过头,只见作坊后面遥遥冒出一股子黑烟,直通通地戳上天去。
那烟柱升起的地方就在骨作坊后不远。二人对视一眼,知道那里就是铸铜坊。他俩转过骨作坊,先是看见一角棚顶,紧走数十步步便见一座比骨坊规模还大的工棚赫然而立。不等靠近,那大工棚内又有两柱灰烟升了起来。
微风轻送,一阵影影绰绰的吆喝号子声随着烟尘化入空气中,弃的脸上变了颜色——那些不是吆喝,是器族人代代相传的歌谣。
这铜坊里肯定是当初子画逼宫从殷地索要的那一百名器族人。
弃大踏步走过去,想跟那坊人套近乎。不料铜坊门的把守却不是普通坊人,而是皮甲持戈的戍卫。不对,弃停住脚步,拉着巫鸩转身要离开。可他这几步紧走已经引起了戍卫们他们的注意,为首的猛一顿手中长戈,冲他俩高声喊道:“你们俩?干嘛的?过来!”
弃跟巫鸩使了个眼色,自己满脸堆笑凑了过去:“您老辛苦,什么事?”
为首戍卫是个鼓泡眼,看着弃的时候眼珠都快要爆出眼眶:“你们是哪个邑的?族长是谁?”
“嘿嘿瞧您说的,我们是南邑人,哪有族长。”
他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亳邑戍卫都出身旧族,观念保守,一向看不起南邑这类新邑人。平时没事还要为难一下他们,如今居然有新邑人居然敢腆着脸说他们没族长?好!
鼓泡眼一声吆喝,两名持弓的射卫迅速搭弓上箭对准了弃。他自己上前劈手就要甩人耳光,弃轻巧闪过,鼓泡眼更加恼怒,大骂道:“什么狗屁新邑人!一群连族长都没有的畜生!会一点小伎俩就不得了了?!今天我就替你们母族教训教训你们!”
“给我按住了他俩!我要抽他们三百马鞭!”他一抬手,持弓的射手后退一步,三名戍卫挺戈上前便要活捉二人。
路上的行人悄无声息地散开了,铜坊门前豁然空出一大片空地。恰逢一片雨云路过,眼前街巷忽地一黯,雨点淅淅沥沥飘了起来。弃见说不清了,拉着巫鸩疾速后撤。他俩这几步退得极快,全不似寻常邑人。
鼓泡眼疑心大作,高声叱道:“不对,这俩人有鬼,拿下送去狱中再问!”
戍卫们一拥而上,弃若反抗会更加明显,正没奈何处。忽然一阵沉重的蹄踏奔走声由远及近动地而来。戍卫们纷纷回头,就见黑黢黢一排肉墙颤颤巍巍朝这边涌来,后面还跟着个咋咋唬唬的黑矮汉子。原本肃静的街巷两旁忽然热闹起来,躲起的围观者惊道:“猪!这么多猪!”
原来是猪十三赶着他的猪军过来了。他手中响鞭时不时在空中抽上一记,啪啪的鞭声指挥着猪群前进:“中军师长向前!很好!右军跟上!左军!回来,你们往哪拱呐!”
他说那左军是其实是走在左边的4头肥猪,当先那头“师长”哼唧着没头没脑朝着弃拱去,后面三头也紧跟其后。四道山一样的肉浪迎面撞来,弃二人忙得躲避奔逃。
鼓泡眼只看见一片哼哼唧唧的肉墙拱过去去,片刻就找不见那对男女了。他恼得正要骂人,猪十三已经凑了过来,打拱行礼道歉:“戍爷戍爷,莫跟畜生生气。这些猪眼见也活不得了,刚才赶去给子享大人验看,已经定了日子宰杀。今儿冲撞了诸位,待三日后给内城送完肉,剩下有好的肥肉给您各位送来吃酒。”
要说猪肉算不得上等佳肴,但工坊戍卫拿的是二等俸食,能吃到肉的机会不多。鼓泡眼喉头耸动几下,目光在猪十三的脸上扫了个来回说:“我道是谁,原来是南邑的猪十三呐。你少搁这胡喷,谁不知道子享大人庖炙的猪肉脯才是佳肴美味,拿肥肉糊弄谁啊。”
“呦呦是小的不对了,真没想到戍爷您这么懂行!我就说猪肉庖制好了比羊肉都不差,邑人老笑话我。您放心,冲您这好口味,等我讨了赏一定都给您送来品品!”
“得得得,走吧!别在这里碍事。”
“哎好嘞~”猪十三连连点头,转回身高高一甩鞭子,啪啪两记鞭花,那群肥猪在中军师长的带领下哼唧着颠着跑走了。雨点也渐大了起来,鼓泡眼手遮在眼上看了一眼坊内慢吞吞升起的烟柱,啐了一口便带着手下退回门塾去了。
另一边,猪十三冒雨赶着猪群转出主街。七拐八拐踩的泥水飞溅,这才寻见弃与巫鸩正靠在一条小巷子里喘息。弃忙上前来拱手道谢,猪十三只一摆手:“你们去铜坊干嘛?是要找器族人吗?”
二人愣了。猪十三叹口气:“走,先回去再说,我早就有话想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