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地大市前一天。
商人的至高神在甲骨文中称为“天帝”,或者“上帝”。天、上二字前缀意思都一样,是为表明“帝”在天上。若从天帝的视角来看,会发觉在这一天,大邑商内服疆域内,有两个地点特别热闹。
一个是亳,一个是殷。
大量的人群涌向这两地,就像阵雨之前被归蚁包围的洞口。只等一天之后,一群倾巢而出,另一群全力应战。
亳地南、北、西三面城墙外,分别驻扎了五支师团。森森的营帐排铺在城外大道旁,从外面看不见任何战马战车。前来参市的人来来往往,偶尔往里面看一眼,也只会认为是城内住不下的参市外族。
西、北两处的三支师团隐藏得极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可南城外那两支师团就有些热闹了,到的最晚不说,营地里还总是有喧哗吵闹声。
其中一支便是弃撺掇子启组成的“联军”。吵闹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没法不闹。子启只想着凑成一师兵力,却没想过那两旅殷兵愿意不愿意。舌的这两支旅是他多年攒练下来的精良射兵,放在任何军中都是绝对的主力。士兵们也都是小有家业,有些还养了不少奴隶,不是一般的众人。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两眼。
可这么一支精兵,到了亳地却被当贼似的圈在了渡口不许进城。士兵们原本已经很是不满,忽然上峰来了命令让他们和亳兵混编在一起!这还怎么忍!
弃要的就是这股子怨气。
他代表舌召回殷兵。暗地里却对两个旅长大倒苦水,说舌射亚忍辱负重才保下了你们的性命,且忍耐一时,让干嘛就干嘛吧,这又不是在殷地。
两个旅长血气方刚,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撺掇。于是硬着脖子就一句话:非要和亳兵混编的话,就得让舌做统帅,不然就反抗到底。一时间,营区里谩骂争吵声不断。
情况回报给子启,他正忙得焦头烂额实在脱不开身。此时殷兵已经在城外,让他们撤走已是不可能,子启不免有些愠怒:早知道就不接受舌的建议了!
可殷人的问题,还得殷人解决。子启命舌出城去尽快安抚好殷兵。
弃驾车带着舌从内城南门出来。外城已经是人潮涌动,到处都是来办参市执布的外族人。内城门的戒备空前严格,纵然有子启的玉牌,值防戍卫也还是认真地把俩人的车子翻了一遍。
终于查完了,弃一抖缰绳催马要走。车子刚行两步,忽然斜刺里冲出一头肥猪。两匹驭马吓了一跳,前蹄子抬起乱踏,不停地喷着响鼻。舌被颠得一头磕向车厢板,揉着额头骂道:“这谁的猪!让开!”
那肥猪吃了骂,反而不慌不忙地趴下了。黑墩墩一座肉山岿然不动,全不把那两匹马放在眼里。
弃看见那猪的时候便是一愣,一边安抚马儿,一边四下张望。
果然,猪十三跟着冲了出来。
“哎呦哎呦对不住!咦?是您啊。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带话呢。这是子享大人要的猪,他昨日没来,我也进不去。您给带个话呗?”
他凑到车前咬着牙低声道:“子享昨天没把小眼送出来!”
猪十三守在家里等了一天一夜,可怎么都没等到子享。原本说好了,子享带小眼进宫耍狗戏,第二天把丫头送回来,再奉送两张出城骨牌。猪十三已经叫屠四收拾好,只等骨牌一到手就让他俩出城去躲几日。
可这天一个人也没来。姬亶和弃都没回来,屠四也不知去向。猪十三右眼跳了一夜,一大早便来到内城南门想混进去。
弃马上答应入城去找子享,他与舌叮嘱几句,舌翻着白眼跳下车步行走了。弃吆喝着驭马打了个转,掉头又往城门驶去。猪十三轰着猪走到一边,焦灼地等在城墙下。
女儿,你可不要出事啊。猪十三狠狠地拍打着跳个不停的右眼,打起精神死盯着城门。
小眼没事,起码现在还没事。
昨日子享带着小眼在南轩玩得太晚,纹夫人很喜欢这灵透的小姑娘,就有些不舍的意思。子享为讨美人喜欢,也就自作主张多留了小眼一天。
就这么一念之差,许多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今日一早,小眼就又来了。小姑娘捧着一个雕漆食盒,吭哧吭哧地爬上南轩。如今南轩已经不再上锁,纹夫人可以自由在台上走动。所以小眼儿一叫,她就笑盈盈地赶出来接了。
“夫人,享爹爹叫我给你送大食来啦。”小眼擦着汗还不忘邀功。
纹夫人一把揽住她:“我们小眼这么厉害,快来,我给你擦擦汗。”
俩人把食盒打开,蜡、肉、粟、酒摆了一案。纹夫人眼睛一亮,端出一簋肉酱调味的羊眼来。
“有羊眼!”
小眼被那油汪汪的肉酱引得直咽口水,纹夫人诧异道:“怎么你也爱吃?”
丫头狂点头。
“太开心了!终于有人理解羊眼的美味啦!”纹夫人把簋往她面前一推:“这么筋道的口味,怎么就没人喜欢。快快,一起吃。”
“哎!”小眼一点不客气,可刚坐下去,她又腾一下跳了起来:“夫人,还没盥手呢。”
商时餐具还不完备,普通人都是洗干净之后用手抓着饭来吃。贵族们有时以手取食,有时则用一些简单的餐具。
美味就在眼前,怎么忍得住。纹夫人嘻嘻笑着说:“先尝一个再盥手,来,用这个吃。”
她递给小眼一支铜匕。这是个弧刃槽形铜片,手持的一端略厚,雕有明铸花纹,曲柄向下,另一端薄刃圆头,有指节那么宽。正适合捞了食物放进嘴里。
小眼头一回用铜匕吃饭,怎么都不得要领。黑白分明的羊眼裹上肉酱,在铜匕上来回滚,左也掉,右也掉。丫头埋头捞了半天,口水咽了一次又一次,却怎么也捞不起来。最后小肩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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