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王不杀子画,林子外的几个殷兵如释重负,赶紧冲进去抢下人。弃缓步走至河边,浪涛拍岸,暗流汹涌,正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忽然,弃想起了巫鸩说的那句话:“——哪怕是至亲之人也不要轻信。”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弃大步迈过队伍跳上一条木舟,对那舟兵喝道:“渡河,去找师好!”
河对岸,妇好刚刚听完回报。
方才她直觉弃的情绪有些异样,以为还是因为巫鸩。过河之后她便叫来一个从头到尾围护在内圈的殷兵询问。
那殷兵讲的前半部分和之前那人说的没差。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巫鸩走后,小王的行动。
他说,看上去小王本来是要杀了子画的,但是子画一听他说什么杀母之仇便大喊大叫起来,说自己没做这事。二人又打了一会儿,不知子画拽住小王说了些什么,小王就改了主意没有杀他。
杀母之仇。这是在说已经去世的妇妌,如今供奉在宗庙中的后母戊。这件事在昭王的后宫中,只有几个人知道,妇好是其中之一。
正是因为当年子画逼宫杀了妇妌,子弓才会性情大变最终被流放的,这件事妇好记得很清楚。
当初子弓耗尽铜锡铸造那尊后母戊大鼎,搞得军无利器,庙无鼎鼐,昭王大怒之下才将子弓流放出野。谁知第二年就传来了子弓的死讯,昭王闻讯一场大病,自己带着后宫诸妇伺候汤药许久,昭王才渐渐恢复过来。
说是恢复过来,可妇好知道,再没人能比得上子弓在昭王心中的位置。即使后寝中王子成群,即使自己的儿子也逐渐成人,昭王也再没有过立小王的念头。
意难平啊,子弓毕竟是昭王自小便着意培养的继承人。其他的儿子再多,也不如这一个。妇好深爱着这个男人,她理解他,懂他,想要尽一切可能为他分担。即使自己的儿子也已成人,妇好也从来都不许儿子与兄长争抢。因为在她眼中,夫君更重。
所以当昭王让她与大宰配合来救子弓时,妇好简直喜出望外。太好了,子弓还活着。这些年来昭王明显老了,腰背也不再笔直,这个时候子弓归来,能替夫君多分担一些军事政务,真是上帝庇佑!
妇好与昭王之间没有秘密。昭王很坦白地告诉她:自己年初就知道子弓还没死,一直没有去寻他,是因为知道子弓会再次去杀子画。
“好好,我当初答应了子画,永不对他动手。可是他活着始终是个威胁。如今,我想借弓儿的手除掉他。你会觉得我残忍吗?”
昭王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在北土井方西部,当天刚刚击退了一小股鬼方骑兵。昭王双眼布满血丝,腰背佝偻着坐在地上,看上去万般疲惫。妇好看得心疼不已,她怎么会怪他呢?他这般坚信全是为了大邑商啊。
“你去,帮我把他接回来。他要怎么处置子画都由他。这孩子……这些年过得太苦了,也该对他母亲有个交代。”
妇好答应了。
“但是有个人,你得留意一下。巫族有个叫鸩的巫女在子弓身边。年轻人不懂事,以为萍水相逢就能厮守。可是他俩地位身份不同,巫族已经被大宰收拾干净了,这个巫女也得随众离开,决不能和子弓在一起。”
妇好注意到昭王说起大宰的时候,没有称名,而是用了生疏些的官职相称。但她顾不上这点子细节了,如今的问题是,子画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河边风大,妇好略有些冷。她嘱托一个旅长皆应渡河,自己向着一辆离群的战车走去。
车上的御者和车旁的小巫连忙行礼,妇好挥开他们,利落地翻了上去。车厢里,巫鸩蜷成一团躺在那里。
都是女人,爱人变兄长这种事确实打击太大。妇好比巫鸩大七岁,经历的事情却比她多得多。见她一张惨白小脸全是泪水。妇好暗自叹息不已。
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她捋了捋巫鸩的头发,轻声道:“小巫说,你外伤还好,内耗太重。这个时候就不要费心神多想了。有些事,勉强不得。”
巫鸩无声无息,泪水从眼角流到鼻洼,形成一块水洼后终于又漫过鼻梁滑下去。妇好替她擦干一些,轻声道:“我来之前,昭王不知道你是他的女儿。原本是要让你走的,这下子你得跟我回宫了。鸩,回家吧。”
家。这个陌生的字触到了巫鸩的伤口,她蜷得更紧,头都埋在了膝盖中。
没有所爱之人,何以为家?!
片刻,巫鸩扭过头,脸上满是冷笑:“妇好大人,你最好先问一问昭王的意思。他为了杀我母亲,不惜灭了弜族。你觉得他会允许我活着吗?”
“鸩,不要耍性子。当初昭王是为了防止巫族趁机作大,如今巫族已经不复存在,他会接纳你的。”
巫鸩冷笑:“是了,他灭弜族是昭王4年的事,而你10年才嫁与他,你不知道。”
“你听我说,昭王不是这样的人。他对后宫诸妇都很好,对所有的子女也是……”
“我母亲是夏后氏遗孤。”巫鸩打断了她的辩白。
夏后氏?妇好身子不自觉地绷紧。
“巫族自上古起,便一直辅佐人王。在成汤之前,我们一直是辅佐夏王的。历代夏王对巫族都颇具情义,所以成汤代夏之后,巫族虽然归顺了商王,但也没有放弃偷偷资助夏后氏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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