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已过,日头正午,蝉鸣聒噪得吓人。弃跟在巫华后面,在宫室之间穿堂越巷。
前面的倩影步伐沉稳,头也不回。那噗踏踏的脚步拖曳声落在弃的耳中,越听越心焦。出了宫室,巫华并未止步,一径带着弃向宗庙走去。
弃在后面看着巫华,从脚上的绑带凉鞋一直看到脖子,那细项子上一层绒毛被太阳晒得透明,有一大滴汗珠正缓缓滑落。他心中一动,手就伸了出去。
不料巫华忽然回过头,指着前面道:“右骨都,那处宅院与你安置,可还满意?”
“哦,行。”弃胡乱答应着,缩回手挠了挠后脑勺。
那是套独立的房屋,院墙、大门皆备。四间大室并排独立,东西侧各有座五间厢房。房后还有五间地下房屋,供仆役居住。虽然不能和殷地、亳邑宫室相比,但这在鬼方上城已经是非常豪奢的了。巫华提了一句,说这是族长易一位早夭兄弟的宅院。
看得出来,鬼方易的命令已经被传达了下去。二人远远瞅见屠四、妇纹一行人正看着鬼方人热火朝天地往院子里搬东西,姬亶和木头则跑进跑出的来回招呼,进出的人群络绎不绝,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弃皱眉,这也太高调了。他的本意是不惹人注意地刺探到情报,再悄悄逃走。这可好,鬼方易直接把他拱到了众人面前。
巫华忽然问:“这就是你想要的?”
铜面具冰冷,嗓音嘶哑,一点巫鸩的影子也看不出来。弃微微一笑:“借一步说话。”
本以为巫华会带他回宗庙,没想到这巫女把他领到了赤鬼部的公共墓地。
浓荫遍地,一块块不生存草的褐色墓地从崖边朝着城里漫过来。一浪挨着一浪,依着辈分的久远错落排布,一直延绵到俩人脚下。高大的林木遍布其间,几只蝉孤寂地嘶吼着。
弃立在棵杨树的阴凉下,看着一旁施施然坐下的巫华:“为什么不去宗庙?”
“那里的活人太多,嘴巴也太多。”巫华捡起一根细枝,拨着地上的草:“我喜欢这里,死人只会听,不会说。”
她是不知道,前天屠四还躲在这底下跟死人一起抢瓮棺呢。
“巫华大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给活人听吗?”
铜面具微微一侧,嘶哑的声音略带讽刺:“不是你有话要说么?”
弃也笑,挨着她坐了下来:“两件事。第一,你为什么要杀那女人。”
“对我不敬,不服管教。”
“我觉得,是因为她陪我睡了。”
俩人的胳膊碰在了一起,巫华飞快闪开,整个人转向一边,声音里满是鄙夷:“男人,你这自信心真让我恶心。”
她的厌恶似乎货真价实,弃悻悻道:“第二,你到底是谁。”
巫华猛地朝草丛里抽了一下,两只草虫仓皇蹦了出来。她扔了枝条,站起身来说:“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但也不是敌人。”
她向弃伸出一只手:“各有使命,互不干扰。”
那只手悬在半空,飘飘悠悠没个着落。弃攥住猛的一拽,把她紧揽在怀中。巫华大惊挣扎,弃牢牢箍住,伏首在她耳边低语:“别动,我只看一眼。”
他一只手去解巫华脑后的面具系带。巫华极力扑腾着,一股久违的草药味道飘入弃的鼻腔,他又惊又喜,几不可信地抱紧巫华,语无伦次:“妖精,妹妹……是你……”
巫华一肘顶在他腹部。弃吃痛,额头沁汗,心中大乱,干脆整个人伏倒压在巫华身上,一面坚持不懈地扒拉着拉扯那面具。
“鸩,妹妹,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让我看你一眼行吗?让我看一眼。”
绳子终于松了,弃大喜过望,抓住面具一扔。哪知巫华双手捂住脸就地一个翻身,给弃看了个后脑勺。他抓住对方肩膀想扳过来,可又想起巫鸩的肩上曾受过箭伤,手上的劲立刻松了不少,只敢低声哄她转过来。
“夫君……”一个惊讶的声音从二人头顶传来。
妇纹和屠四站在面前,正低头俯视着他俩。屠四呲牙咧嘴,妇纹满脸震惊——自个夫君按着赤鬼部的大巫女滚在草地上,这叫怎么回事。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巫华伸手抓住面具,扣在脸上。接着回手一个耳光,推开弃跳了起来。她飞快系好面具,略一平复,冲着妇纹颔首道:“夫人,三日后百族立盟。会有许多需要右骨都筹划的事,我与右骨都无法共事,还请你代为转达。”
等弃起身,她已经走得无影无踪。妇纹幽幽地看了弃一眼,一甩手,朝新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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