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平时是绝对吃不下去的,甚至吃到了都可能恶心吐出来,但这辛苦半天,又累又饿,出了大量的汗水,饿的前胸都贴后背了,这些平时绝对难以下咽的食物,此时却让他狼吞虎咽,
一口接一口,
甚至连吃了好几碗饭。
“老师,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了。”
“嗯,饥饿是最好的美食,饥不择食、慌不择路,还有两句,寒不择衣,贫不择妻。”
“我这饭量都大了好多,吃了三大碗饭呢。”
“这是因为没有油水,”
郑老汉一把年纪了,如果能放开了吃,他能吃上七八大碗饭,连他家的小子,都能吃上好几大碗,平时一半粮一半红薯土豆一半蔬菜搭着吃,也只是勉强半饱,
这年头的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半饥半饱过日子的,说到底还是副食不够,油水不足。
光靠吃点主食,或是搭着粗粮野菜吃,这样炭水为主的饮食,往往一天还仅两餐,那自然是一餐不等一餐的饿。
老百姓们别说吃肉,平时油都是难得的。
“种一亩胡麻,能收个三四十斤胡麻,三四斤才能出一斤油,种一亩胡麻也不过能出十斤胡麻油,金贵着呢。”
胡麻油煎胡饼,这在长安常见,但百姓是很难吃的起的。
油太贵了,虽说胡麻耐旱耐贫瘠,可产量太低,就算用本就产量低的旱地来种,也比种荞麦、糜子等不划算的,
百姓家,尤其是如老郑他们这样的佃户家,多数时候做菜就是水煮,甚至菜都没有,直接是粥里放点菜一锅煮成菜粥,难得才会点几滴油。
晚上也不会点油灯,太贵。更不会点蜡烛,蜡烛,那是士族地主家才用的起的东西,而蜡烛里添香料,更是贵族们才能享受的了的。
没有油水,没有肉蛋,就吃点主粮,还要搭上许多粗粮,这使的一个个都是大胃王,却仍都是瘦子。
干了一天,摸着黑,披星戴月回家,
衣服都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上面都留下一层汗水干后的白色盐渍了。
承乾感觉要累瘫了。
“老师,你说大家这么辛苦,为什么却都还过的这么苦?”
怀玉拉着承乾到潏河里去洗个澡,爷俩顶着星光走在乡间小路上,这么晚了,还有许多百姓还在摸黑干活呢。
“勤劳并不一定就能致富过好日子的,”
“不能吗?”
“仅仅是勤劳是不够的,最主要的还是得掌握生产资料。”
“啥?”
“对农民来说,就得有自己的地,否则如郑老汉一家,十几年在这里佃田种地,辛苦挥洒汗水,无比的勤快,但年复一年,他们家并没有什么改变,腰都累驼了,也不过是勉强拉扯大几个孩子,仍还住着几间草棚,连自己的一亩地都没置下,
他们很辛勤,但所得收获,除了养家糊口、穿衣吃粮外,大部份就已经都上缴地租了,一遇灾荒,还得借粮维持,而借一次债,本息得让他们好几年都白干,
古人说三年丰收,才有一年余粮,但那也仅是对于有地的自耕农而言,对于无地的佃户或半自耕农,他们干十年都未必能攒有一年余粮,都是手停口粮的,
他们没有半点抵御风险的能力,一遇灾荒或是疾病、意外,往往就只能负债,而一旦负债,就很难再翻身了,”
“而相比之下,士族豪强们都是地主,拥有很多田地,甚至是奴仆、佃户,他们年年都能节余积攒钱粮,可以再置买田地扩大经营,或是通过借贷、养殖等再赚钱增值,
一遇饥荒疾病意外,普通百姓只能卖田卖屋,甚至典妻卖儿,往往破家,可那些豪强地主们却反而能够放高利贷,或是低价兼并田地,”
“穷者愈穷,富者愈富,根本就是能不能拥有生产资料,最关键的生产资料就是田地。”
承乾对武怀玉的这番总结,感觉真是当头棒喝般,一下子就醍醐灌顶般开窍了。
“老师,我觉得这有问题,”
“确实是有问题,但人性如此,”
“可朝廷就什么都不能做吗?”
“朝廷能做,也必需做,”
“怎么做?”
“朝廷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要保障最底层的百姓起码能够温饱,否则一旦那条危险的红线被打破,大量百姓沦为饥民时,那也就是王朝崩溃之时,”
承乾期待的看着武怀主,继续追问,“可老师说均田制已不可行,”
“均田制确实难以推行了,但朝廷可以从其它地方着手,比如减轻这些百姓的税赋服役的负担,再比如对高利贷、高地租等着手整顿······”
扑通,
扑通。
两人跳入潏河,温热的河水,让疲倦的两人舒服许多。
“老师,我将来一定要改变这一切,定要做到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居者有其庐,老幼有从依。”
“哈哈哈,殿下雄心万丈,又充满仁爱之心,”
“还请老师能够帮我一起完成。”
“臣领命!”
“哈哈哈!”
师生两个一起大笑着,怀玉虽觉得承乾这话有点稚气,却也很了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