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从翰林院出来之后,就入了吏部,然后便外放知府。这些县郡之中的事情,他门清。
邵杰知道,自己被两人抓了个现行,再是狡辩也没什么用。
“是王柳父子托县尉陈鸿给下官送了雪花银五百两,希望下官能在陈鸿枉法之事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哼,好大的手笔。”杨清源轻笑道。
五百两银子,若是但算俸禄,杨清源两年都赚不到五百两。
“这五百两银子还包括让你今日如此枉法吗?!”
邵杰老实交代道,“不是,今日之事下官也不曾预料到,完全没想到这王时竟然会搞到县衙来,但若是下官接了王时的状子,那便必然要处理这次的案件。”
“此案案情简明清晰,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一案受理,那就要抓人,到时候便和王富无法交代。那王富不仅是本地乡绅,背景同样不小。下官也对其颇为忌惮,想了想还不如寻个借口打发了王时,也算是对王富父子和陈县尉有个交代。”
“这王富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地主,并无功名在身,缘何让你如此忌惮?”
杨清源有些好奇地问道。
别看县令官不过七品,但在地方是却是实权在握,虽然不能胡乱杀人,但是扣个罪名,罚银、徒刑还是能够做到的。
像这种程度的案子,都不会上升到刑部和大理寺,一般州里的法曹看过也就完事了。
能让邵杰这个货真价实的七品县令如此的忌惮,看来这王富是条大鱼啊!
邵杰听到杨清源的话,没有立时回答,而是为难地看了王华一眼。
这一眼看得王华莫名其妙的,怎么?!这王富难道还能是我的亲戚啊!?
杨清源也注意到了邵杰的动作,两个人都姓王,该不会是老王他们家亲戚吧!
“不必有所顾虑,有话直说便是!”
邵杰闻言,沉默了数息,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牙说道,“这个王富,乃是姚州县王氏一支……”
王华:“……”
杨清源:“……”
“乃是刺史大人的亲族……下官……下官实在得罪不起!”
杨清源突然有点能理解邵杰了,之前李寻欢在察查越州官吏贪腐之时,没查到邵杰身上,说明此人并非什么巨贪大恶。
但若是加上王华影响力的因素,此人会选择包庇那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王华虽然是越州代刺史,但此刻就是越州最高的行政长官。
王富又是地方乡绅,再加上这样的亲眷,一县县令若是能扛住压力不同流合污,那杨清源就必然要提拔重用此人了。
杨清源看了王华一眼,王华面对杨清源也是苦笑。
王家在姚州县,乃至整个越州都算得上豪门,在这山阴府中有王家族人是在情理之中的。
这就是为什么大周不许官员家乡任职。
因为一旦回原籍任职,那原本家乡的亲朋好友,便自然会得到优待。
王华为人周正清廉,几乎不以权谋私,但是仅仅是回越州短时间内代理刺史,还是有远亲狐假虎威。
“清源,今日之事,我已经不方便处理了,还是你来决断吧!”
杨清源点了点头,王华确实该避嫌,免得被人抓到话柄。
“邵县令。”
“下官在!”
“你现在便回答前衙,依律审理此案,不得有误!至于你今日之罪,自然会有吏部的人前来考评,对了,事后自己把赃银退了。”
邵杰闻言心中一喜,虽然他今日有贪赃枉法之嫌,但索性并没有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结果,杨清源说得是吏部来查,而不是都察院,说明此事尚有余地,最多也就是革职。
“下官谨遵钧令!”
说完邵杰就匆匆忙忙地跑向了前衙。
而留在后堂的两人也是各有心思。
不多时,王华苦笑一声,对着杨清源说道,“今日,我今夜便回去上书内阁,辞去越州代刺史之职,这期间需要你这个越州黜陟使暂代刺史行事了!”
杨清源点了点头,“王兄放心,我省的。”
在杨清源眼里这些其实倒不是什么大事,真正严重的是今日之事背后折射出的含义。
若今日他和王华,不是邵杰的上官而仅仅是两个熟读大周律的书生,那本案又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呢?!
说到底,这就是人治和法治的区别。
今日压服邵杰的,不是大周的律例,而是他和王华手中的权势。
这是最讽刺的事情了,压服肆意妄为权力的,竟然不是大周的律例而是更大的权力。
若有一日,这更大的权力出现了问题,那又该由何人来制约?!
人治比之法治最大的缺点便在此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没有私心和贪欲。
治理吏治,不能靠国家的某一个时间的政令和风向,也不能靠几次钦差巡视地方。
固然在钦差巡视地方查处贪官之时,百姓会感到欢呼雀跃,但其背后折射出的问题却已经极为严重。
地方无法制约官员权力的滥用,竟然只能靠钦差巡查?!
杨清源想要革新,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真正的法治不是靠他一个人想要革新就能完成的。
即便是千百年后,也是一直在法治的道路上行进。
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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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少室山。
少林寺,禅宗祖庭,高手如云。
别看慈航静斋、静念禅院名声在外,但佛门底蕴最深者,莫过于这少林禅寺。
藏经阁,乃是少林寺讲经说法藏经的场所,平日里有一个灰袍老僧负责清扫,但今日这个灰袍老僧却没有持拿笤帚,而是坐在地面之上口中诵经。
“是故地藏菩萨俱大慈悲,救拔罪苦众生,生人天中,令受妙乐。是诸罪众,知业道苦,脱得出离,永不再历……”
前少林方丈渡如,步入藏经阁中。
“师叔,为何诵念地藏菩萨本愿经。”
老僧停下了诵读之语,双目微睁,看向东南方向。
“有一故人,今日仙逝,若无他,便无今日之我。老僧孑然一身,只能诵经为老友祈福!助他往生极乐。这七日,老僧都会为他祈福,阿弥陀佛!”
说完不复再也多言,闭目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