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合拢起来,将她们挤成肉酱。
妙妙和慕瑶自从下了裂隙,就没消停过。每走几步,幻妖就给她们设置一道关卡,有时是从天而降的大石块,有时是墙壁里“嗖嗖嗖”穿出的毒刺,有时是地底攀爬上来的怨灵,用用冰凉的手触摸凌妙妙的脚踝,发出幽幽的哭声,搞得她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像跳皮筋一样疯狂跺脚,单脚双脚交替变化。
这一路上,凌妙妙被折腾得草木皆兵,就连自己垂下的发髻扫过脖颈,都怀疑是有人在后面不怀好意摸她的脖子,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杏眼,一步三回头。
慕瑶的嘴唇有些干裂,汗水打湿了额发,头发丝贴在脸上,鼻子上还沾了一块灰,完全没有了平日的体面。妙妙也好不到哪儿去,四目相对,活像是大饥荒里相携逃难的妯娌俩,妙妙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杀人机关告一段落,慕瑶的神经也略微松弛了一些,扬了扬下巴:“你笑什么?”
妙妙伸出脏手往裙子上抹了两把,低着头给自己重新扎发髻,嘴里叼着碧色丝带,含含糊糊道:“慕姐姐从来没有这样狼狈。”
慕瑶先是一怔,随即轻轻一哂:“我狼狈的时候多着呢,你没见过罢了。”
她一顿,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是疑惑半是试探地问:“——阿声把收妖柄给你了?”
“……嗯。”
慕瑶的表情有些复杂,似是欣慰,又似乎是忧虑:“妙妙,你跟着我跳下来,真是为了拂衣?”
凌妙妙仰头望着她,呆滞了一秒,嘴里的丝带掉下来,她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旋即一脸虔诚地入了戏:“那是自然,我喜欢柳大哥呀,喜欢得天上有地下无,真心实意,真情实感……”
一番表白滔滔不绝,掷地有声,活像是宣誓。
不知道怎么,她说得过于正式,反而让慕瑶觉得有些戏谑的味道,总之……有点奇怪,但她一时半刻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她点了点头,打断了她,似乎是被吵得有些头晕:“好了,既然下来了,我们便一起把拂衣救出来吧。”
提到柳拂衣,她的神情有些黯淡。
他素来很强大,似乎从来都会化险为夷,她便一直有几分侥幸,觉得他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但侥幸总是最不可信,六年前,她也天真地以为有爹娘撑着,慕家即使再衰败也固若金汤,谁能想到,曾经那么亲近的人,会是伪装成人的大妖……
一夜之间,她没有了家。现在,她不想再失去柳拂衣。
凌妙妙在拉她的衣角:“慕……慕姐姐……”
少女的杏眼里闪烁着恐惧,白皙的脸被纷乱的影子遮住了。
她扭过头来,前面立着十余只高大细长的地鬼,前前后后,蓄势待发,宛如一片高耸而密不透风的水杉林。
——有影子,就有光。
地鬼逆着光,他们之间的缝隙中竟然透出温暖的光亮,隐约可见背后明亮广阔的厅堂。
不是墙壁凹槽里幽绿的火种,而是暖色调的、人间最熟悉的烛火。
她们竟然走到了地宫的核心。
妙妙透过地鬼们的几线间隙向内望,先看到厅堂内一排闪烁的烛光,几只梨花圈椅,视线慢慢向右移,主位上坐着穿红裙的小女孩,两腿悬空,双手捧着一杯没有热气的茶,嘴唇血红,像是偷偷抹了大人胭脂。
她猛地宝石般闪耀的黑眸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正在望着右边。
右边……
视线再向右转,露出骨节修长的一双手,执着茶盏,那手极其苍白,似乎经年不见光。
坐在右边圈椅上的青年男子长发披肩,低垂眉眼,神态温和柔顺,像是在认真而礼貌地聆听主人说话。
看那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凌妙妙猛地一凛:柳大哥活了?
他敛袖喝了茶,旋即微笑地注视着幻妖的脸,看起来似乎并无异常,只是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他背后一张绣着四君子的巨大屏风,看起来有些眼熟……
妙妙再仔细瞅,赫然发觉,这地宫里的种种布置,圈椅,屏风,桌上白瓶里插的红梅,乃至于立式烛台的位置和蜡烛的数量,都与李府分毫不差。除却那假模假样的窗户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简直像是将李府的厅堂活生生搬到了地下。
妙妙正出神间,猛地被慕瑶拉着向后退。慕瑶忙着与打不完的地鬼缠斗,还没顾上仔细看厅堂内的人。
慕瑶喘得越来越厉害,二人相互拉扯着后退,凌妙妙的后背已经贴住了冰凉潮湿的墙壁。
地鬼犹如无声的幽灵,慢慢逼近,不言不语地投下一组散乱的影子。
“符纸不够了。”
慕瑶压低声音,反手抓住了妙妙的手,贴住了她的耳朵,“待我数一二三,将这包围圈撞个豁口,你趁机冲出去……”
她语气严肃而绝望,似乎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不用了慕姐姐……”妙妙热得浑身是汗,顺手拉住了袄子的前襟一扯,钉在前面的一排暗扣卡啦啦地崩开,她飞速将衣服脱下来揉成个团,准备大干一场,“没符纸就用收妖柄,其实我还顶一时半刻……”
话音未落,一厚沓符纸忽然从她袄子里掉出来,散落在她脚背上,有的滑到了地面。
“……咦?”她的动作一顿。
影影绰绰烛光摇曳,澄黄符纸一张叠着一张,被流动的空气吹得轻微卷动,红艳艳的丹砂连成了一片瑰丽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