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繁华的鬼街,茫然道:“我害怕。”
木樨:“圣君,您说什么?”
沈顾容手中的林下春直接落了地,他死死抱住双臂,想要将自己拥抱住,周围的阵阵热闹声在他看来却仿佛是遍布的哭泣哀嚎,那花灯上的点点鬼火在他眼中却是漫天的火光,直冲云霄。
他缓缓抱着双臂蹲了下来,最后受不住地捂住了耳朵,呜咽道:“我好怕,我怕。”
沈顾容从来没觉得那么恐惧过,周围的鬼魂与他而言,不过随手就能散去,只要他想,他大乘期的修为能将满座城的鬼魂屠杀殆尽,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但沈顾容还是觉得害怕。
恐惧夺取了他的神智,将周围的喧闹转变成无穷无尽的惨叫。
就在沈顾容险些崩溃至极,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顾容愕然回头,双眸中的眼泪猛地落了下来。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男人,他手中提着一盏小灯,脸上贴着纸,那张脸也不知是谁画的,和周围的鬼魂仿佛格格不入,看着让人格外安心。
沈顾容莫名地不怕他,濒临崩溃的心舒缓了一些,他嘴唇轻轻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轻柔,担忧地看着他:“你不舒服吗?”
纸画的脸贴在鬼魂脸上时,能代替鬼的神情,看着和平常的脸并无二致,细看才能发现区别。
沈顾容茫然地看着他,讷讷道:“我找不到路了。”
男人笑了笑,朝他抬起手。
沈顾容犹豫了一瞬,缓慢将手放在男人的掌心。
好冰。
沈顾容的五指好像碰到了一块冰,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这就是鬼魂的手吗?
没有温度,冷得好像从黄泉地狱爬上来似的。
男人扶着他的手让他站起来,突然叹息了一口气,抬起手轻柔地擦在沈顾容的脸庞,将他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泪水一点点擦干净。
“别哭。”那人温柔得不得了,“哭了脸就要花了。”
沈顾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流泪,闻言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丢人。
他胡乱擦了擦脸,却蹭了一手的墨迹。
这是真的花了脸。
男人轻笑了一声,但却并未有取笑之意,他牵着沈顾容的手,仿佛在牵着迷路的孩子,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一处摊位旁。
“画先生,劳烦画一张脸。”
牧谪那一单已经让画先生赚得盆满钵满,此时正在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的灵石,他瞥了一眼沈顾容,才笑道:“第二张脸可是另外的价钱。”
男人道:“好。”
画先生这才开始继续画起来。
沈顾容乖乖地坐在男人身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但当他转头看沈顾容时,沈顾容又立刻将视线移开。
他干咳一声,总觉得平白受了别人照拂,似乎哪里不太对,但他现在又不想多想,一想其他的他就害怕得不行。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望兰突然跑了回来,奶声奶气道:“爹爹!你怎么……”
他跑回来,看了一眼沈顾容,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男人,愣了一下,才咬着手指,疑惑道:“噫?两个爹爹?”
男人笑了笑,朝他招手,道:“望兰,过来,你今日又将谁认成了爹爹?”
望兰看了他半天,才一声欢呼,终于认出来了亲爹,他扑过去,大声道:“爹爹!”
男人一把抱住了他。
望兰在他怀里扑腾,软声道:“还不是因为爹爹总是离家,去寻什么人,望兰都要怀疑您是不是要背着娘亲和哪位红颜知己偷情了?”
男人:“……”
男人轻斥道:“胡说八道。”
望兰也不怕他,撒娇:“您如果再不回去,我就真不记得您长什么样子啦。”
男人温和地笑,看起来十分纵容:“我这才离家半日而已。”
望兰不听,望兰哼。
男人无奈道:“反倒是你,出来玩告诉娘亲了吗?”
望兰心虚地将视线往旁边一移,努着嘴撒谎道:“告诉了。”
男人道:“肯定没告诉。”
望兰不说话了。
男人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道:“你的脸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望兰一指旁边的沈顾容,道:“给这位爹爹啦。”
男人:“……”
男人古怪道:“该不会我离家这半日,你都在外面到处认野爹吧。”
望兰:“……”
沈野爹:“……”
沈顾容本来觉得害怕的,但仔细听来,却又觉得这些鬼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
他们看着就像是生活在这里的凡人一样,只是习性和身体和旁人不一样,其余的没有多少违和。
这时,画先生已经画好了,他将纸递给沈顾容,沈顾容默不作声地将脸上的纸替换下来,在纸撕下来的空余,他生魂的气息散发了出来,不过只是一瞬就又被隐藏下去了。
男人和画先生皆是脸色一变。
男人犹豫半天,将怀中的两颗灵石拿出来,递给画先生。
画先生愣了一下:“只需要一颗。”
男人眸子微沉,却执意给他两颗。
画先生知晓他是在堵自己的嘴,想了想便收下了两颗,表示我守口如瓶。
男人松了一口气,牵住沈顾容的手往前走。
沈顾容浑浑噩噩地被牵着往前走,茫然道:“去哪里?这是出城的路,我暂时不要出去……”
若是换了其他鬼魂,沈顾容早就白发炸起来灵力不管不顾地挥出去了,但被男人这么温柔地牵着,他却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男人快步将他带到了酆都门口,低声道:“快些走,这里并不欢迎生魂。”
沈顾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人竟然认出来自己是生魂,但却没有戳穿他,还好心地把他送到门口。
沈顾容莫名眼眶一红,软声道:“我……我在找我徒弟,找到他我就走……”
男人蹙眉道:“你徒弟,也是生魂?”
沈顾容点头。
“那可不太好。”男人沉思道,“昨日抓来一个生魂,现在已经要拜堂成亲了,若那是你徒弟,现在可能……”
沈顾容道:“不不,我徒弟是方才进来,不过他是打算去救昨日那个生魂的。”
男人想了想,突然问他:“你还害怕吗?”
沈顾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方才他丢脸地走不都道,一边哭一边喊“我害怕”的丢脸事竟然被这个男人瞧见了,他脸一红,讷讷道:“不害怕了。”
好像有他在,自己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男人笑了一下,道:“那我带你去喜堂,你跟紧我,脸上的纸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拿下来,好吗?”
沈顾容点头,软软地说:“好呀。”
男人看到他这副模样,莫名愣了一下,才神使鬼差地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一下沈顾容的头。
沈顾容茫然抬头看他。
男人柔声道:“真乖。”
沈顾容……沈顾容老脸一红。
他已经多少年没被人这样当成孩子对待过了。
大概是担心被人发现沈顾容生魂的事,男人带着他从护城河的河堤上走,路过一个天桥洞时,沈顾容无意中一瞥,发现有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正坐在那,津津有味地给周围的鬼说书。
沈顾容细听,发现他正在讲半面妆。
沈顾容没忍住,笑了一下。
真有趣,鬼魂给鬼魂讲鬼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