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醉了。
——连这么甜的酒都能醉,牧谪简直要叹气了。
沈顾容抱着牧谪的脖子,偏头看着天边的满月,眸中全是水雾,他喃喃道:“牧谪,我想我爹娘和兄长了。”
牧谪心尖一疼,轻轻抱着他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想他们了那就去看他们。”
沈顾容突然呜咽了一声:“他们不记得我了,他们不喊我顾容,全都都叫我小妾,还笑我,呜……”
牧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知道很心疼,但牧谪还是有些想笑。
牧谪像是抱孩子似的把沈顾容抱着坐在腿上,轻轻晃着他,小声哄他:“牧谪会一直在师尊身边的,永不会离开您。”
沈顾容愣了一下,才伏在他颈窝小声嘀咕:“姓牧的男人要骗我当小妾,我说我不当,他非让我当,明日我就要去找兄长告状,你给我等着,我兄长可厉害了。”
牧谪:“……”
牧谪差点笑出来。
沈顾容一醉酒就喜欢说胡话,一会呜咽一会说书,一会又扑腾得差点牧谪都按不住他,最后闹腾到了深更半夜,牧谪才将他抱了回去。
沈顾容一沾了床,就不住地往被子里钻,没一会就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中,只能听见平稳的呼吸。
牧谪看了他许久,正要在一旁打坐冥想,就听到沈顾容突然叫了一声。
“牧谪。”
牧谪偏头看他。
沈顾容不知什么时候抬起手,正拽着他的衣袖,他应该还在睡梦中,眉头紧皱着,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牧谪的心一软,将沈顾容的手握在掌心,低声道:“我在。”
沈顾容沉默半天,又喃喃道:“你在哪儿啊?”
牧谪一怔,看着沈顾容似乎十分难受的神色,突然不可自制地想要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牧谪犹豫再三,还是将神识探入沈顾容的识海中,侵入了他的梦境。
若是普通修士,哪怕是梦境也会有本能的抵御,不肯让外来人进入,但沈顾容却是对牧谪无条件的信任,一点阻拦都没有,任由他进入了识海深处的梦境中。
白雾散去后,牧谪进入了梦境。
举目望去,便是回溏城的满城繁华。
依然是沈顾容永远都忘不去的花灯节。
在人潮人海中,少年沈顾容墨发红衣,正背靠着他坐在河边,支着下颌仿佛十分苦恼。
河中全是艳红的河灯,沈顾容看着河灯一盏盏从自己身边飘过,借着别人的花灯开始给自己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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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谪听到他喃喃自语:“希望我早日找到回家的路。”
牧谪一愣,有些啼笑皆非。
看来是迷路了,怪不得要问他在哪儿。
他缓步走了过去,坐在了沈顾容旁边的台阶上,偏头看他。
沈顾容听到声音,张开眼睛微微歪头,迷茫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牧谪轻声问他:“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沈顾容点点头,问:“你是来帮我的吗?”
牧谪笑着说:“是啊。”
沈顾容小声“啊”了一声,嘀咕道:“原来借别人的花灯许愿,也能梦想成真呀?”
牧谪:“……”
牧谪无奈,不知道他师尊到底做了个什么梦,竟然连他都不认得了。
他朝着沈顾容伸出手:“来,我送你回家。”
沈顾容狐疑地看了他半晌,才说:“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牧谪道:“我知道。”
回溏城最大的宅子,就是沈家,隔壁便是私塾。
沈顾容看了他半天,才将手递给他。
牧谪将他的手轻轻握住,把他扶了起来。
回溏城花灯遍地,沈顾容牵着牧谪的手一一走过,每走过一步,一旁的灯便会轻轻熄灭,化为黑暗缓慢吞噬掉身后的路。
牧谪回头看了一眼,扫见那花灯一点点熄灭,仿佛枯死的花,又像是逐渐淡去的苦痛。
沈顾容握着牧谪的手,一步步走过长长的花灯街,随着花灯的熄灭,少年时稚嫩的沈顾容也一点点长大。
牧谪看着他满脸朝气的脸转瞬变得心如死灰;
看着他身形高挑,身子却瘦弱得仿佛一把枯骨;
看着他一夜白头,断情绝爱;
看着他宛如飞蛾扑火,跃入火海;
看着他受尽苦痛,惨死冰原。
直到最后,他们走过花灯街的入口,脚轻轻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最后一盏花灯悄无声息地熄灭。
陪伴了沈顾容一百年的花灯噩梦终于化为齑粉,一点点在他背后消散。
沈顾容一头白发,满脸泪痕。
他任由牧谪牵着他的手,走出了这持续了一百年的噩梦。
沈顾容依然握着牧谪的手,他轻轻在自己脸颊蹭了蹭,眸子一弯,宛如少年时那般热烈而鲜活。
“多谢你送我回家。”
牧谪呆怔地看着他。
花灯街消散,而那原本在回溏城沈家的地方,却是现世的陶州大泽。
——沈顾容和牧谪的住处。
沈顾容拉着牧谪的手,轻巧地跃上台阶,回眸笑道:“来啊,我们回家了。”
牧谪看了他良久,才突然一笑,握紧了他的手。
大泽无穷无尽,岁月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