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双眼,不曾移开。
陈.希烈从圣人语气中听出了十分明显的失望之意。但让他诧异的是,阿史那旸依然静若深水,李林甫也老僧入定一般,高力士则是巍然不动,唯有太子云里雾里的。
陈.希烈一瞬间明白了,阿史那旸看似糊涂之语大有深意!问题在于自己不知道其意在何方,而太子显然也不知这背后的猫腻。
高力士则近水楼台先得月,可能已经事先探知了端倪,明白了其间的奥妙,故能沉得住气。
那么,李林甫知道得必然更多,甚至他就是这一切的操纵者。
“陛下!臣有些许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李林甫站了起来,在圣人面前深深一拜。
“哥奴,汝身为右相,对军国大事均可建言,没有什么不能讲的。”圣人的心绪尚未完全恢复,对李林甫的语气也不如之前友善了。
“启禀陛下!自陛下登基统御天下以来,文治煊煊、武功赫赫、蛮夷俯首、四海安宁。安西、北庭兵马,承陛下之威仪,百战百胜,在碛西之地远征小勃律、大破突骑施,未尝一败。故安西、北庭上下,士气高昂,甘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也要大破敌军。”李林甫先是给圣人戴了顶高帽,替阿史那旸缓解了一下压力。
陈.希烈已经沉下了心,细细揣摩李林甫的“字字珠玑”。陈.希烈发现李林甫句句都是“安西、北庭”并举,忽而心神一动,大致明白了李林甫的意图了。
“哥奴不要讲这些虚的,朕要知道的是,若大食叛军全力东侵,该当如何?单凭北庭兵马,能否保河中无恙?”圣人虽然语气依然严厉,气氛却已经轻松了不少。
“启禀陛下,臣以为,我大唐兵马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单靠北庭征讨石国,原也是无碍的。但臣亦知,大食乃极西之地一万乘大国,幅员万里、兵马百万,不可轻视。为万全计,可否令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合力征讨石国。”李林甫缓缓奏道。
陈.希烈心中一笑,知道戏肉来了。抬头看了一眼,太子脸上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安西都护兼四镇节度使高仙芝是李林甫刚刚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右相可谓感恩戴德。从碛西一域来看,为了平衡王正见这个早已被打上标签的太子党,李林甫必然希望不断给高仙芝创造机会,让他压倒王正见;从天下来看,安禄山圣宠日深,虽然他还对李林甫保持畏惧之心,但羽翼已丰,难以撼动,李林甫急需一位自己派系的边将来平衡安禄山的势力。
而更重要的是,高仙芝作为高句丽人,无论军功如何显赫,都无法出将入相,不可能觊觎政事堂的相国之位。
“安西、北庭同时发兵?天山南北路是否会太过空虚?吐蕃是否会有异动?今年西北的战略重心是陇右军夺取石堡,一切军略必须以此为重!”圣人迅速提出了新的疑问。
“启禀陛下,据兵部估算,发两万大唐精兵和六万藩属骑兵,足以在昭武之地抗衡大食东进。无论安西或北庭,都不可能单独负担如此多的战兵及相应的辅兵和辎重。如果双方各发一万精兵和三万藩属,则绰绰有余,防区也不会过于空虚。至于吐蕃,陛下不必担忧。自从高都护远征小勃律之后,娑夷水、孽多城、坦驹岭一线已牢牢掌控在安西兵马手里,吐蕃经大小勃律,从西南方向进入河中之途已被斩断,绝不会造成威胁。反倒是漠北的回纥或可能异动,不若让王都护商请回纥一并出兵,方便就近控制。”李林甫显然是有备而来,回奏的同时还不忘替高仙芝表一表功绩。
陈.希烈暗叹,不料殿内这位白玉一样纯净的翩翩君子,也自甘为右相的门下走狗,为李林甫拾级而上铺石垫土。
陈.希烈瞄了一眼,太子显然也明白了些什么,眉眼之间皆是忧色。
“高卿不畏艰险、跋山涉水,远征小勃律、生擒小勃律王和吐蕃公主,真乃是智勇双全!高卿的功劳,朕深记于心。若此次征伐石国大捷,朕将不吝赏赐!”圣人哈哈大笑,心情舒畅:“阿史那卿,朕知你是纯心为国之人,河中征伐,卿有首倡之功!”
“陛下圣明!”殿内诸人纷纷跪下,征伐石国之事,在纷纷扰扰、曲曲折折的朝议后,终于由圣人一言而定。大唐的军事机器,将在朝议之后,迅速启动,对遥远的河中发动新的征伐。
紫宸殿内的诸人各有各的心事,或忧虑、或得意、或冷眼、或嘲讽,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此事真正的推动者,并不是阿史那旸,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王正见。
而王正见深谋远虑的三个观点,并不完全是北庭斥候打探而来的,而是由穿越千年的见识凝结而成的。
而包括高高在上的圣人在内,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次朝议过后,大唐的历史轨迹被一双稚嫩的少年之手推动,稍稍偏离了原有的轨道。而黑暗、沉重的历史惯性,却依然故我,试图让大唐继续向黑暗的深渊沉沦。<!-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