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声请安,远远没有他一进来那句,请皇上圣安说得流利。
她还以为这南怀仁汉语说得极好呢,原来不过是对皇上那几句流利罢了。
“大人免礼。”
陈文心回以一笑,这一笑叫南怀仁几乎晃了眼。
他在大清朝近十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美貌的女子。
“爱卿上回给朕瞧的西洋画,朕看甚好。今日闲暇,你就给朕和勤嫔画一幅。”
上回皇上瞧见进贡的西洋画,说人物画得确实比中国画要像真人。
南怀仁为了凑趣,自己动手画了一副自己的肖像给皇上瞧,皇上认为画得十分逼真,今日便想起来叫他来给自己和陈文心画像。
南怀仁道:“奴才的画箱就在外头,小李公公收着呐。”
皇上想着要去换身朝服,叫陈文心只着家常月白刻丝短袄,下着同色梅花裙。他若是换身衣裳,两人在画中倒不相衬了。
陈文心笑道:“皇上。咱们去哪里画?”
皇上见她似乎已有主意,便问:“依你看哪里好?”
为着裕亲王妃和七公主两件丧事,宫中不宜游乐。皇上又忙于朝政,陈文心自己也没怎么出门。
今年的初雪已经下了,她还没有细细赏过呢。
“昨儿个夜里又落了雪,梅园里的红梅也开了,想必景致怡人。”
白雪红梅的景致优美又简单,比这大殿的富丽堂皇要好画许多。南怀仁连忙接话道:“皇上,奴才会画梅花。”
皇上对这位勤嫔娘娘如此和颜悦色,想来是不会拂她的意思的。
果然皇上点点头,“那就依你吧,朕省得再换衣裳。”
皇上身着浅蓝色掐金挖云便服,和陈文心的月白衣裙正好颜色相衬。
见白露在一边抱着她的白色藏羚皮子披风,皇上大手一挥,“把朕那件藏羚皮子的也拿来。”
陈文心那件是皇上今年冬天新赏的,陈文心喜欢这皮子薄而防风。两件白色的披风一大一小,二人坐在御撵上往翊坤宫梅园而去。
这梅园紧邻着翊坤宫,原是属于御花园的一角。皇上在整修翊坤宫之时把梅园也进行了修整,增添了白梅和腊梅等品种。
梅园并无封闭的宫墙,只是众人皆知这是皇上为勤嫔而整修的,一般人不会到这里来。
梅园就成了翊坤宫的私有园子一般,上回陈家父子还在梅园中的水亭观赏过呢。
从撵轿上下来,满眼是鲜艳的红梅,在枝头簇簇绽放。
地上盖着薄薄的积雪,皇上紧紧牵着陈文心的手,唯恐她失了脚滑倒。
红梅花如情窦初开的少女的面颊,带着十二分的羞涩,如描似画,柔情似水。
二人置身其中,赏心悦目,流连忘返。
腊梅呈金黄色泽,花瓣不如红梅丰满,别有一番韵味。
反倒是白梅,在这下过雪的地里,反而不显眼了起来。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若不是梅香清冽,还真要忽略了这白梅。”
细细看来,白梅的姿态清丽脱俗,冰肌玉骨,比之红梅更胜一筹。
“雪地里自然是红梅最好看。你若是喜欢这白梅,便叫人折一些插到瓶中,摆在屋子里头香气也不俗。”
皇上也喜欢白梅胜过红梅,汉人以白色为不吉,满人正好相反。
所以皇上逢年过节亲自书写福字分赐大臣,用的都是白底的纸。宫中春节贴的春联,也都是白底黑字的。
“一会儿叫他们折些枝儿下来,我给皇上亲手插一瓶。我记得皇上宫里,有一对儿褚红色连珠瓶闲着呢?”
皇上笑道:“好啊,都敢打起朕宫里东西的主意来了!”
陈文心拉着皇上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实在那对瓶儿颜色衬白梅,插好了一只给皇上摆在乾清宫。另一只就送去慈宁宫,是皇上孝敬太皇太后的,这样好不好?”
原来她不是想要皇上的连珠瓶,而是想替皇上给太皇太后尽孝。
旁人也许能想到给太皇太后送些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玉器摆件,赏个梅花都能想着给太皇太后送一瓶的,恐怕也只有陈文心了。
看似简薄,实则是当真有心。
皇上推己及人地想,如果他是太皇太后,收到这样的礼物一定比什么珍奇宝物都更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