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则是非打即骂,下人都说严厉管教是对我好,打是亲骂是爱,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信了,也这么对身边人,直到再大一点……”她微微顿了一下,长睫颤动着:“有个人告诉我这么做是不对的,爱应该用正确的方式去表达,可是我已经改不过来了。”
林厌苦笑了一下:“所以,你别纵着我,我这个人容易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宋余杭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偏头看她,轻轻叫了她的名字:“林厌——”
“怎么了?”林厌替她滑落颊边的汗水擦干净。
宋余杭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咽了咽口水:“我、我想亲你。”
林厌脸上风云变幻,一巴掌就把毛巾甩在了她脸上,同时狠狠抬脚踹在了她的膝盖上,宋余杭跳脚,还没装好的木板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一阵尘土飞扬里夹杂着她的哀嚎。
屋里的几个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宋队好惨一女的。”
方辛一脸恨铁不成钢:“枉我刚进市局的时候还以宋队为奋斗目标,她可是我们江城市全体女警的骄傲,现在这什么,哈士奇?”
段城端详半晌:“不是哈士奇,是奶狗,只会冲着林姐汪汪叫的那种。”
郑成睿扶了扶眼镜,一锤定音:“做人当做林法医。”
拳打流氓瘪三,脚踹顶头上司,家里还有钱有势。
三个人齐齐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对。”
***
吃过早饭,门也修好了,宋余杭从井里舀了些水出来洗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进灶房去给老奶奶抱被子,顺便问问她这事。
山里手机没信号,他们已经和外界失联了,现在只有卫星电话才打的通,郑成睿还在捣鼓他的电脑。
其余人都坐了下来围着火盆取暖。
宋余杭拉着她的手问她:“奶奶,您还有什么亲人吗?怎么不去城里住?”
一说到这个,老人眼眶又红了,抹了一把眼泪,颤颤巍巍从炕上下来,从破旧的五斗柜上取了一本相册下来,打开来一页页翻着。
相册外面很破,内里却是很干净,清一色的黑白照片。
相处了一晚上,民警还有点当地方言基础,勉强能听懂几个词,翻译给他们听。
“婆婆说,她家里人都不在了,这是她丈夫……”民警指了指照片里的平头男人,老人家点了点头,抹着眼泪。
“这是她女儿……”民警又顿了一下,才道:“嫁去省城了,再也没回来过。”
林厌冷哼了一声道:“狼心狗肺的东西,说不定早就死外面了吧。”
宋余杭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乱说话,林厌还不服气,对方微眯了眸子,眼底露出一丝威胁的意味,把食指比上了嘴唇。
“我……”林厌咬咬牙,忍气吞声。
宋余杭又去指照片上稚嫩的男孩子:“这个呢?”
老人掐眼睛抹着眼泪,摆摆手,方辛赶忙给递了一张纸过去。
说到儿子,老人彻底老泪纵横了:“七八岁……得了急病没来得及送卫生院就……”
民警抬头看了宋余杭一眼,复述给她。
宋余杭轻轻拍着老人的背安慰她,林厌把老人膝头的相册拿了过去,继续往后翻着,手腕猛地一顿。
她似不敢置信,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又看了几眼,这才把手机和相册一起递给了宋余杭。
“你看看,这是不是一个人?”
几个人都围了过来。
照片上的三个男孩子勾肩搭背站在一起,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都穿着背心汗衫和短|裤,脚下踩着草鞋,头上戴着草帽,背景是金灿灿一望无际的农田。
左右两个长相极为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兄弟,而最中间的那个则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略有些豪放不羁的眼神,五官长相像极了林厌手机里的照片。
那是年轻时候的余新叶。
老人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也略有些吃惊地“呀”了一声,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这……这是我侄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余杭略有些激动地道:“您确定吗?您侄子也是死于二十年前的那场矿难?”
老人磕磕绊绊点了头,看着他们这一屋子穿着制服的人,神色略有些惊惶地拉住了她的手,用土话问:“叶、叶娃子咋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宋余杭安抚她:“没事,我们例行询问而已,那您这几年,既没什么亲人,收入也少,您这日子怎么过啊?”
说到这里,老人脸上才露出一丝欣慰来:“政府有低保,种的庄稼也够吃啦,况且……侄媳妇隔三差五也会寄东西到镇上的邮局……”
宋余杭摸了摸这床上的被子:“这也是她寄的?”
老人点了点头,“啊”了两声。
“余新叶既然有老婆,为什么户籍上没写啊?”林厌敏锐地抓到了一个疑点。
老人面色有些赧然起来:“他们结婚早,那时候农村不兴扯证,都是办流水席。”
宋余杭指着那照片上剩余的两个男孩问她:“那这两个呢?”
老人看着那照片,神情露出了一丝怀念。
她儿子死的早,女儿也嫁得早,家里家外十几亩农田全靠这个侄子和她一起打理,每天都是起早贪黑,从早干到晚。
直到那两个知|青来到了小河村。
那时候兴责任田,联产承包制,他们孤儿寡母的,自然没人愿意帮扶。
“姑,再翻一亩,咱们就可以回去休息了。”月上中天,余新叶擦了擦额上的汗,又是一铁锹挖了下去。
“诶!回去想吃啥,姑给你做。”
“忒麻烦,随便吃口面得了。”
两个人说着,对面的田坎里传来了嬉笑声。
几个本地人在欺负新来的知|青。
“瞧这细皮嫩肉的,别是个姑娘吧!”
“哎呦呦,你看你看还害羞!”
“滚!别碰我弟弟!”
随着男孩子凄厉的哭叫,那时候还年轻的女人抄着镰刀就冲了出去:“诶?!做啥哩?!活都干完了?!欺负人家城里人不要脸!”
“呦,这不是老寡妇嘛。”几个年轻人悻悻收回了手,余新叶也拿着铁锹跳上了田坎,拿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
“麻利的,赶紧滚,不然我告诉村长了。”
“行,算你们厉害。”为首的地痞把拽着衣领的年轻人狠狠往地上一搡,又吐了几口唾沫,扬长而去。
“弟弟,弟弟,你没事吧?”
躺在地上的男孩子额头青肿了一大块,他摇了摇头,看着那一老一少二话不说又回到了自己田里干活。
“没事就起来吧,今天干不完明天又没口粮了。”大点的男孩子说着,把人扶了起来。
一直到月渐西沉,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收工了,走上田坎的时候,那头儿还在忙碌着。
刚刚被打的那个年轻男孩回头看了看,被年长的拉着往前走。
“走吧,走吧,回去睡觉了。”
男孩儿顿住脚步:“哥,我们去帮帮他们吧。”
“诶,你——”不等他回话,男孩儿已经拖着锄头跳了下去。
“姨,我来帮你们。”
就这样,两兄弟白天干自己的责任田,晚上偷偷帮他们干活,余新叶看见别人欺负他们也会出手相助,余姨见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做饭,饿得面黄肌瘦,更是拿出为数不多的口粮,时常叫他们来家里吃饭。
一来二去的,他们也和余新叶成了好兄弟,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离家千万里,余新叶不仅是朋友,余姨更是亲人。
在那个年代里,陌生人之间的联结就是这么奇妙,有时候可能只是一句牵挂的话,一碗温热的粥,困难时伸出的援手,就足够构成两个城市年轻人心里最大的温暖和挂念。
老人想到这里,有些感慨,悄悄湿润了眼眶:“他们……他们都是叶、叶娃的朋友……三个人好的能穿同一条裤|衩。”
宋余杭点头,扯了纸笔过来递给老人:“婆婆,您会写字吗?”
老人点了点头:“会……会一点。”
“麻烦您把您侄媳妇的名字,余新叶两个朋友的名字都写下来我们认认。”
老人略有些局促不安起来:“这……这是什么意思?”
林厌欲言又止,宋余杭率先开了口,撒得却是善意的谎言:“没事,我们是县上户籍科的,做人口普查,顺便了解一下当年知|青上山下乡的事迹做宣传。”
老人听不太懂,只觉得做宣传是好事,便拿了笔一笔一划写起来。
林厌用眼神示意她:张嘴说瞎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宋余杭苦笑:那不然呢,告诉她你的侄媳妇,侄子的好朋友都有可能牵扯一桩连环杀人案?
老人不当场心肌梗死才怪。
等她写好,几个人拿过来一看,老人字迹歪歪扭扭,勉强认了好久才看清。
宋余杭:“侄媳妇叫魏凤珍对吗?”
老人“啊”“啊”点着头。
宋余杭指着左边的男孩子:“哥哥叫……”
她瞳孔猛地一缩:“李海。”
“弟弟叫……李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