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怎么,来了省城也不招呼一声,一来就给我的人了一个下马威,如今师傅想请你吃顿饭也请不动了?”
电话那头,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宋余杭看了一眼旁边的林厌,苦笑:“这不是旅游,碰巧撞上了嘛,出来玩又不是公事,就没跟局里报备。”
赵俊峰冷哼了一声:“我不管,今天周末,你师母已经出去买菜去了,中午来家里吃饭,就这么定了啊,不来就是不给我这个面子。”
说罢,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宋余杭无奈,拿着手机走过去跟她商量。
“怎么样,去赵厅家里一趟呗。”
街心公园里,林厌叼着烟,背过身去站着,看着湖面上的水鸭游来游去。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宋余杭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去一趟比较好,他是厅长,要想翻案必须得得到他的支持才行。”
陈年旧案,还是在公安部挂过牌的重点案件,要想翻案并不是他们几个小兵小卒红口白牙一碰就可以的。
这其中牵连甚广,司法三巨头有哪一个部门出了差错,都是难于上青天。
因此宋余杭才迫切地想要得到赵俊峰的支持。
林厌悠悠吐了口烟圈,眼神略有些怅然:“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帮我们,万一——”
宋余杭蹙着眉头,读懂了她未说完的话。
“你是怀疑,这案子也和他相关?”
林厌扯了一下唇角:“我可没说啊,这个案子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的无头悬案,当年负责侦办的刑警、负责监督的检察官,主审的法官,没一个逃脱的了干系。”
宋余杭摇头:“据我所知,赵厅是缉|毒出身,当年他还在禁毒支队,这个案子不是他办的,和他没关系。”
也不知道是烟瘾犯了还是怎么地,林厌有些心浮气躁的。
“没关系,什么叫没关系?这个案子办成了今天这样,应该是钉在江城市全体公安干警头上的一根耻辱柱才是!”
可是偏偏的,已经无人问津了。
反正受害者已经死了,反正“凶手”已经抓获了,死在看守所里是他自身的原因,和警察没关系,林厌在陪陈妈妈上|访那几年,独自查案的这么些年,怀揣这样想法的人不计其数。
宋余杭把手轻轻地放上了她的肩头,想要安慰她,被人一下子弹开了。
林厌转身就走,她追了两步:“你去哪?”
“找个网吧,打游戏。”
她烦躁地一脚把掉在地上的易拉罐踢飞了。
宋余杭亦步亦趋:“真的不跟我去吗?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林厌扯了一下唇角:“有什么不放心的,证据不都在你那儿吗?网吧人多,光天化日的,他们还敢杀人吗?”
宋余杭把人拦住:“可是——”
林厌伸手把人拂开:“滚,我给你两个小时时间,快去快回,迟了我就一个人回江城了。”
“好。”宋余杭拉着她没松,指尖扣进了她的掌心里,和她一起走:“那就这么定了,我去探探赵厅的口风,你在附近找个网吧待着等我,完事一起走。”
***
“小宋,来,尝尝我煲的鱼汤。”甫一进家门,午饭已经张罗好了,师母热情地拉着她落座,又进了厨房端出了已经炒好的热菜。
“师母,我来帮您。”宋余杭洗完手,起身,准备也去厨房帮忙的时候,又被人摁住了。
“不用,不用,你去陪老赵喝酒吧,难得今天你们都休息。”
师母说着,又把人推了回来。
宋余杭无奈,复又落了座。
“倒上,倒上,倒满。”眼看着酒杯都要溢出来了,赵俊峰才让她住了手。
宋余杭看着这满满一杯酒就有些牙疼。
她一会还得去找林厌呢,醉醺醺的怎么行。
“我先敬您,敬您。”她率先端了起来,看着赵厅一饮而尽,自己却只是稍微沾了点唇,饶是如此,脸上也起了一层热意,胃里烧得慌。
“别光喝酒啊,吃菜,吃菜。”
师母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她。
宋余杭笑,拿起公筷也给她夹了一块腱子肉。
“除了我妈做的饭,就属师娘做的最好吃了。”
“哎哟,这小嘴甜的,来来来,多吃点,我当初就说让老赵把你安排在省厅多好啊,工资高还有前途,怎么着都比个地级市强吧,想师娘做的饭了还能随时来。”
赵俊峰抿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下酒菜,面色微红。
“得了,人家想回家你管的那么多呢。”
席间又难免谈到了她的终生大事。
“上次相亲的那个呢?”
“掰了。”宋余杭夹着菜,头都没抬。
赵俊峰停下筷子,若有所思看着她:“我听说,你最近和你们市局的那个林厌走的挺近的。”
冯建国跟他汇报的时候,唾沫星子乱飞,说的是“那何止是近,那是负距离!”
宋余杭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拿纸巾按了按唇角,算是侧面回应了。
“嗯,我挺喜欢她的。”
赵俊峰眉头一皱,怒叱开口:“糊涂!当初就是看中她有技术才破格录取到你们局当法医的,早知道这样那份文件我就不该签字!你大好的前程,何必跟她搅合在一起,她就算干的再好,组织上也不会有任何明面上的提拔和升迁你懂吗?一辈子干出头也就是个基层法医!你不一样,你是烈属,就冲这一点,该少你的就不会少!江城只是你的起点并不是终点明白吗?!”
宋余杭理解并感激他的好意,不过若是牺牲她和林厌的爱情,换来的前程不要也罢。
“我就算是个普通人,只是个小片儿警,我也有信心凭借着我的能力往上爬,从前我不争不抢不代表我没有争的能力。”
“师傅,这杯我敬您,但是这件事就不要再劝了,您知道我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宋余杭说完,主动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宋余杭的脾气他当然是知道的,在警官学院的时候,入校第一年,她并不是体能最好的那一个。
在训练场上因为拖队友后腿被他骂了几句后,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天天起床号之前起,熄灯号之后睡,把汗水挥洒在了训练场上。
一年后的期末考试,五分钟内,她做了二百零一个引体向上,打破了校运会的记录,远超同期的男性学员。
赵俊峰头一次对这个有明亮眼神的女孩子正色起来。
他俩第一次对打的时候,赵俊峰没留情面,把人大牙都打飞了。
三年后她毕业的时候,宋余杭把人摁在拳击台上揍,旁边围观的校领导都要疯了,直到裁判吹起了口哨,拉起她的手宣布胜利。
女孩子带着血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如释重负来。
她的身上就是有一股韧劲和狠劲,和她的父亲一样。
赵俊峰看着这张酷似的面容,有些出神。
相似的话他的老伙计也曾说过。
“凭什么?就凭我是个普通人,想出人头地就这样难?!我偏不信邪,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看看,即使我没钱没背景但只要给我时间,终有一日我会让整个江城市公安系统都知道我的名字!”
“我会拥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组长,队长,局长,厅长,那又算的了什么?!”
“终有一日我的名字会刻上人民英雄纪念碑,让万人景仰!”
当时江边喝了酒的少年肆意发疯。
如今却只剩下他形单影只一个人了。
赵俊峰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他重重掷下酒杯:“随你吧,但是,我这里不可能给你行任何方便之门,穿上警服,我们只有上下级关系,你想要功勋,就要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用血,用命去拼。”
宋余杭替他斟满,也替自己倒了一杯。
“我知道的,谢谢您。”
“还有一件事。”宋余杭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趁着醉意和盘托出了。
她把碗递给师娘,把人支开。
“师娘,我想再吃一碗饭。”
“好,好,我去给你盛。”她知道他们有话说,走的时候顺便把赵俊峰的碗也收走了。
宋余杭开了口。
“我想问问您,关于1994年‘汾阳码头碎尸案’的案情。”
一室针落可闻里,赵俊峰的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