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林厌陪着她,给她举着垃圾桶。
她压低了声音,看着自己的儿媳:“你和厌厌……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过节吗?”
这话问得季景行一怔。
原来宋余杭和林厌没在宋母面前说过她的坏话吗?
她勉强笑了一下:“没、没什么,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也挺晚的了。”
宋母看客厅里的那两个人忙碌着,没看这边,从袖管里摸出来一个红包塞进她手里。
“拿着,拿着。”
季景行推辞着,又塞回她手里:“妈,这——”
老太太脸一板,直接把人推出了门外,硬是塞进了她的兜里,语气才变得柔和了些,满头银发,颤颤巍巍地拉着她的手。
“拿着吧,景行,这点钱给小唯买吃的。我老了,没什么太大的愿望,就想看见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你和余杭都能幸福,小唯平安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季景行眼一热:“妈——”
宋母挥手:“去吧,带着孩子早点回,明天别忘了过来吃饺子。”
等宋妈妈再回到屋里,宋余杭扶着脸色惨白的林厌从洗手间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
“没事,阿姨。”林厌虚虚抬了一下眼,额头还冒着虚汗,巴掌大的脸白得跟纸一样,硬是站了起来往外走。
“那我也回去了。”
宋余杭又扶着人坐下:“回什么回,你这样怎么回,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说着跑进了厨房,宋母也跟了进去。
“这咋回事啊?刚不是还好好的?”
宋余杭一边倒水,一边小声埋怨。
“饭桌上我也不好说,她胃不好,吃多了积食,您那瓶药酒少说也泡了十年了吧,我都不敢喝,您一个劲儿给她倒。这下好了,甭管什么山珍海味,粗茶淡饭,全吐了。”
说着,摇头,走了出去,把水递到她唇边,小心翼翼喂她喝着。
“药酒辣,你不能喝就别喝,我妈平时没人陪她喝酒,可不就逮着你了吗?”
林厌抿着温水,好了很多:“我自己来,自己来,阿姨高兴就好。”
宋妈妈在厨房里听着,心里又酸又涩,眼眶就热了。
这孩子太懂事了,没法不让人心疼。
“来,厌厌,吃颗健胃消食片,以后吃什么不吃什么要跟阿姨说。还有,余杭房间里的床单被套我昨天刚给她换的新的,今天就别回了,大老远的,就在这睡吧。”
“谢谢阿姨。”林厌听了前半句话,把药片塞进嘴里,后半句话差点没被自己噎死,涨的脸色通红。
“这……不太好吧?”
宋妈妈走进厨房,又拿出蜂蜜陈皮来给她做了醒酒汤,熬好出来,打开了电视机看春晚:“这有啥不好的,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你们在这陪我还热闹些,你走了余杭不得跟着走啊。”
宋余杭坐她们中间,搂过了妈妈的肩,挤眉弄眼的。
“妈,这回是亲妈了。”
两胳膊肘同时砸在了她的腹部上。
林厌咬牙切齿:“宋、余、杭。”
宋母:“亲妈也得给我洗碗去!”
宋余杭仰天长啸倒在了沙发上。
***
林宅。
“咳咳咳……不吃了。”老人剧烈咳喘着,偌大的别墅餐厅里竟然只坐了他一个人。
一室冷冷清清,桌上精致又丰盛的菜品竟然只动了几口。
女人轻轻替他拍着背,拿手帕揩去了他唇角淌出来的涎液。
“好好好,不吃了,我扶老爷回去休息。”
说着,和管家一起把人扶进了轮椅里坐稳。
林又元抬眼看她,嗓音嘶哑:“别忙活了,老林送我上去就可以了,你也去休息吧。”
女人眼珠一转,还想再说些什么,管家向来是林又元的心腹,已经推着人远去了。
女人只得在原地暗恨跺脚。
佣人来问:“夫人,这些菜还要吗?”
“要什么要,倒了喂狗!”女人扯着帕子,那一瞬间的面目狰狞让佣人生生后退了几步,不敢再抬头看她。
“是,夫人。”
幽静的走廊里铺了花纹繁复的地毯,轮椅推在上面悄无声息。
林又元又咳了两声,脸色憔悴,眼窝深陷,穿着宽松的睡衣,露出的皮肤也是松弛布满老年斑的。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苍老。
管家有些不忍心:“老爷……”
林又元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舸儿今天过来了吗?”
林管家摇头:“没有,少爷母亲也病得重,所以没过来,不过,他派人送来了贺礼,说是明天一早再过来拜年。”
林又元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哦,是什么?”
“是一只古朴的鼻烟壶,说是清朝皇帝的遗物,特意搜寻了大半年来给您的。”
“这孩子,有心了。”林又元靠在轮椅上长叹了一口气,话音刚落,咳嗽不断。
“老爷……”管家抬手欲给他拍背。
林又元止住了他的动作:“你觉得金夏这个女人可信吗?”
“不敢妄自揣测夫人。”老管家低下了头。
林又元拿手帕捂着唇,喉咙里发出来了“嗬嗬嗬”的声音,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在咳嗽还是在笑。
他没说,林又元也没再问。
“小姐回来了吗?”
林管家复又推着他往前走,摇头。
林又元阖上了眼睛,任由他把自己推进了卧室里。
“不回来好啊,不回来的好。”
***
偌大的别墅又恢复了静寂,远处树林子里隐约传来几声狗叫。
金夏溜出了大门,拐进了旁边的建筑。
“不是说了,让你别过来吗?”林舸打开了书房门,四下看了看,走廊里黑灯瞎火的,没人。
他一把把人拽了进来。
金夏娇娇柔柔地依偎进了他怀里,指尖撩拨着他的胸膛。
“那个老东西又给我气受了。”
她不无委屈,林舸却一把把人搡了开来。
“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是……金夏气极跺脚:“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死啊?每天伺候着他,看着他粗糙下垂的皮肤,还得给他洗澡,我都想吐。”
林舸冷哼了一声,走到办公桌前忙自己的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那么快。”
“可是那药都投了大半年了也不见什么起色——”金夏娇嗔着,绕到了他身前,想要坐在他的大腿上,又瞥见了桌上放着的水晶球,顿时眸中一亮。
“哇,这个好好看!”
她一把拿了起来。
还没等她坐下去,就被人劈手夺下了水晶球,卡着脖子推到了墙上。
林舸双目赤红,掐着她的手逐渐用力。
“别、碰、我、的、东、西。”
金夏翻起了白眼,两只脚在墙上乱蹬着,她万万也没想到,看起来瘦弱的林舸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再看他的面目,分明失了往日的和善,那眼神又凶狠又冰冷,仿佛只是在捏死一只蚂蚁。
金夏怕了,逐渐喘不过气来,眼角渗出了泪花,拼命拍打着他的手腕。
“咳咳……对不起……我……我错了。”
有无数个瞬间,林舸是想杀了她,让她成为自己的标本之一。
然而,一想到她还有利用价值。
那双眸子里的血丝淡了很多。
林舸撒手,金夏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又惊又惧地看着他。
林舸俯身,温柔地把人扶了起来,甚至还替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实在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不想让别人碰呢。”
女人红着眼眶,脖子上还留有一圈扼痕,林舸轻轻替她揉着,缓解疼痛。
“对不起呀,刚刚冲动了,夏夏,以后不会了,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救你脱离苦海的。”
一会阴狠暴戾,一会柔情似水,这变脸如同翻书让金夏头皮发麻。
她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似的,看着这张脸无端升起了寒意。
林舸继续发挥他的专长,从桌上端了一杯水递给她:“对不起夏夏,喝口水缓缓,来,今晚是我的情绪不好,你照顾林又元很辛苦,我应该体谅你的。”
金夏不敢再多待,推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没事,没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逃命一般地离开了房间。
她走后不久,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书架后转了出来。
“你不杀她,不怕她告诉林又元吗?”
林舸冷哼了一声,抚摸着那颗水晶球,像在抚摸女人最柔软的地方。
“林又元不是省油的灯,告诉他,她更活不了。”
“那你就不担心,她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不再帮你做事了?”
林舸嗤笑一声,事到如今已不必再装了。
“喝了那玩意儿,很少有人不上瘾的,等着看吧,她明天还会来找我的。”
黑衣人转身欲走,又被人叫住了。
“这次你做的不错,钱打你账上了。”
那人唇角扯出一个不屑的笑意:“你知道的,我不图钱。”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林舸起身,把一根金条塞进了他手里。
“我会帮你的,就像你帮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