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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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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女买的。”

    胖子两眼一抹黑,差点晕死过去,真真是老奸巨猾。

    冯建国腋下夹着本子走了出去,面色冷凝,吩咐道:“送强制戒|毒|所,没有我的亲笔签字,不准任何人私自会面提审他,就是省长来了也不行,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纷纷把手举到了太阳穴边应声道。

    刑侦副队长薛锐暂时代替了宋余杭的职务负责押送,把枪别进了枪套里准备出发。

    同事捅捅他的胳膊:“往常从来不见冯局发这么大脾气,还关起门来一个人审讯,这要搁我们监督投诉科早就找上门了。”

    另一个同事也取了枪答:“没办法,谁让出事的是宋队和……林法医暂且不提,你们听说了没?赵厅快退啦,底下几个地市的热门人选其中就有冯局,咱们江城市局今年命案侦破率全省排名第一,还不都是宋队真刀真枪拿命拼出来的。”

    “冯局若是高升,指不定……”他顿了话头,意味深长。

    “可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赵厅的爱徒,咱们市局的门面出了事,你说他能不气吗?”

    薛锐皱眉,止住了话头:“行了,别说了,执行任务要紧,出发。”

    几个同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了摸鼻子,自讨没趣,快步跟了上去。

    ***

    2009年的最后一场冬雪落尽。

    窗台上枯萎的绿植冒出了第一缕嫩芽的时候,宋妈妈康复出院了。

    季景行开车带她和小唯回家,路过了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

    等红绿灯的间隙,宋母盯着窗外出神。

    “本报获悉,景泰集团CEO林又元之女林厌于执行任务中为挽救同事生命,不幸壮烈牺牲,年仅三十三岁。追悼会将于今日下午14时在江城市殡仪馆举行,届时不光有商界人士参加,警方代表亦会出席……”

    接下来是景泰的高管接受了采访,证实了这个消息。

    也有部分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接受了媒体的访问,纷纷提到林厌是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惊才绝艳,在法医学的造诣上是如何如何出类拔萃……

    难以想象的,明明一年前她还是全网通告的“黑心法医”,“刽子手”,三心两意花心滥情的“渣女”,花圈都摆上了法庭门口。

    一转眼就成了人们交口称赞的“烈士”。

    当你逝世的时候,人们才开始怀念你。

    这世事当真是讽刺极了。

    宋母转过脸来:“景行……”

    季景行明白了,往左打了一下方向盘,汇入了车流里。

    江城市殡仪馆。

    “不好意思,没有请柬,禁止入内。”

    门口守着的林家保镖穿着黑西装,胸口别了白花,婉言谢绝了她们的吊唁请求。

    今日整个场馆戒严,不仅有林家的人在守着,也布置了不少警力。

    宋母满头银发被风吹得凌乱,微微红了眼眶,张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咽了回去。

    季景行扶着人离去:“走吧,妈。”

    小唯拉着奶奶的手,没那么爱笑了,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纯粹的天真和残忍。

    “林阿姨怎么了?”

    宋妈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和你姑姑一样,睡着了。”

    回到家,季景行忙着为她们收拾东西。

    “妈,你搬到我那边和我们一起住吧,她有个伴儿我也放心些,我也能多照顾照顾你,省得两边来回跑了。”

    宋母似没听见一样,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宋余杭的房间,从她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相框,拿手拭去了上面的灰尘。

    那是宋余杭给她拍的,那个下雪的夜晚,她站在庭院里路灯下吹雪的场景,笑靥如花。

    “你说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谁的人心不是肉长的,她爹妈该难过成啥样啊……”

    宋母一边念叨,一边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把相框放在了宋余杭哥哥的旁边。

    季景行从厨房出来,看着她燃了三炷香。

    “妈,这不合适吧……”

    老太太从袖管里摸出了一只玉镯子,看成色质地,和她腕上那只是一对,缓缓放在了相框前。

    “这镯子是我嫁给亦琛他爸时,我妈打给我的,我本打算着,给你一只,剩下这只等余杭出嫁再送给她,没啥不合适的。”

    “厌厌她……是宋家人。”

    一句话说的季景行又心酸不已,强笑了一声:“妈——”

    宋母回过神来:“哦,你刚说啥来着?”

    她自从出院后,精神头大不如从前了,行动迟缓,耳也开始背了。

    季景行眼一热:“我说让您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

    宋妈妈摆手:“不成,不成,我还走的动,搬过去亲家们该有意见了。”

    对她当年执意要生下遗腹子的事,季景行父母本就心怀不满了,这些年来更是鲜少来看望这个外孙女,连带着对季景行的关心也少了。

    宋家出事后,季景行的父母也来过一两次,要她带着孩子回家,宋母当然是知道的,当下就不肯再拖累她了。

    “妈,您是不把我当宋家人吗?”季景行放软了声音哀求:“您看看小唯……”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孩子坐在沙发上,玩着积木,不想说话的时候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事物不管不问,也不爱笑了,更不活泼了,也不会再轻易让她们抱了。

    甚至是季景行想要抱她,接近她,都得小心翼翼的。

    “小唯这个样子,怎么坐飞机,我怎么放心带着她回季家。您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啊,就算是不为了我,为了孩子,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季景行当然懂她的想法,坚强了这么久,头一次有些崩溃了,哽咽着。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就当也是,陪陪我吧,咱们互相,做个伴儿。”

    宋母浑浊的眼睛里渗出了泪花,母女两个人抱头痛哭。

    “好孩子,妈陪你。”

    ***

    宋余杭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浮在了深海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有人拨开黑暗向她游来,温柔地托起了她的身体。

    她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扑了个空。

    宋余杭心里一紧:“你是谁?”

    女人回过头来,贴上了她的耳畔:“我叫林厌。”

    林厌,林厌,厌厌……

    她琢磨着这个名字,眼前一亮:我的未婚妻。

    她兴奋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喋喋不休:“林厌,厌厌,我买戒指了,我现在送你好不好,我想和你拍婚纱照,穿着警服的那种,我还看上了市中心的一套房子,等你过目喜欢我就付定金,还有我们领养个孩子吧,像小唯那样乖巧可爱懂事又听话的……”

    无论她说什么,女人都只是笑,拖着她慢慢往上游。

    天光大亮。

    林厌松开了她的手:“宋余杭。”

    “嗯?”她还沉浸在兴奋中不可自拔。

    女人拽着她的衣领把人拉低,吻落在了额头。

    随着话语一起落下的,还有泪滴。

    “我要走了,再见。”

    宋余杭一怔:“你要去哪,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她说着,林厌的身体已经陷进了一片白光里,变得越来越透明。

    “林厌?!”她失声惊叫,伸出手去捉,扑到了一片虚无,摔了个踉跄。

    “林厌……”宋余杭喉咙里插着管子,含糊不清地挣扎,额头渗出了薄汗。

    沉寂许久的脑电波终于有了波动,各项数值也都在稳步上升。

    季景行看着她的眼皮上下翕动着,手指徒劳无力地抓着被单,喜极而泣,冲出去喊了医生。

    狭窄的单人病房里瞬间涌进了一大帮子医护人员,当冗长的管子慢慢从喉咙里拔掉的时候。

    宋余杭苏醒了。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她的头发张长了,垂下来遮住了眼帘,嘴唇是长期缺水引起的干裂苍白。那双淡棕色的眸子失了神采,满是血丝,愣愣看着天花板。

    “余杭……”宋妈妈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连声叫着她的名字。

    季景行搂着小唯,用手掩住了唇:“小唯,叫姑姑。”

    小唯的脸上怯生生地:“姑姑……”

    在家人的连番呼唤下,宋余杭失焦的目光总算找到了方向。

    看着宋妈妈的脸,她略微弯了一下唇,扯得干裂的嘴皮开始出血。

    医生也大为感动:“太好了,这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幸亏在海底待的时间不长,又及时做了心肺复苏,否则脑损伤的程度就很难说了。”

    宋妈妈拿棉签沾湿了替她润着嘴唇。

    宋余杭偏过头来,似有话想说。

    宋妈妈会意,俯身下去。

    宋余杭嗓音嘶哑,还说不出话来。她勉强抬起了手指,在她的掌心里一撇一捺写着。

    “林厌。”

    宋妈妈眼眶红了。

    季景行把人扶到一边:“妈,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守夜。”

    宋余杭恳求的目光又投向了她,颤抖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季景行把她的手塞进被窝里,不敢再看,背过身去替她倒水,强笑道。

    “林厌也受了伤,暂时没法下床,她说了,等她好了就来看你。”

    在她的印象里,季景行从不撒谎骗人。

    宋余杭唇角顿时浮出了微笑,她浑身上下都缠着纱布,包括下巴上。那笑容看起来十足的僵,又憨又傻。

    但她就是莫名地笑的很开心,连旁观者都能感受到的那种开心。

    宋妈妈再也忍受不住,转身拉着小唯出去了。

    走到外面长椅上坐下,小唯扒着她的膝盖:“奶奶,你怎么哭了?”

    宋余杭乐够了,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略有些急切地张着嘴,“嗬嗬”地说不出话来。

    季景行扶着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宋余杭在床单上写:戒指。

    她的全部身家,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定情信物,不能就这么丢了。

    季景行回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给她拿了出来。

    那是那天抢救时,医护人员从她兜里扒拉出来的,她藏得深,拉链锁在夹克贴着胸口的兜里还不够,还自己用歪歪扭扭的针线缝了起来。

    医护人员剪了半天才剪开,把戒指盒交到家属手里的时候还是湿的,血液渗进绒布里已经洗不干净了。

    季景行放到她手边,宋余杭一下子紧紧攥进了掌心里,弯起唇角笑,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顿时亮起了星星。

    季景行看得心酸不已,替她拉好被子:“睡吧。”

    再待下去,她也要受不了了。

    宋余杭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睛,任凭困倦吞没了自己。

    她想,会来的,林厌一定会来看她的,到时候她就把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

    这辈子她就再也逃不了了。

    可是直到伤好能下地走路,林厌再也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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