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欢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着,郑俨知道他们错了,可他却可能再也无法纠正那些无知的人的错误。
他有这样的预感。
“我……我……”
“大人一会儿说‘你’,一会说‘我’,我不懂是要还是不要。”
郑俨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元欢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容已变味儿了,有种捉到老鼠的猫在玩弄爪间猎物的戏谑意思。郑俨只能等着,等他笑够,等他开口回答。郑俨很想在元欢这张白净的脸上打一巴掌,可他不敢,只要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他就不会有任何不明智的举动。
“其实很简单,”元欢笑得有些累了,“你在皇宫里待的时间太长,人又生得英俊健壮,我们那位太后又是个年轻的寡妇……”郑俨急了,跳起来跺着脚道:“我说的是弑君,弑君!”
元欢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郑俨这时才明白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愚蠢,诛九族的大罪,他本应该打死不认的。元欢将那女子扶起,牵着她的右手,放在鼻子边闻,陶醉地闭上眼说道:“郑大人,我先同内子回房了,你就在此休息吧,要走也随时可以走,恕我不送。”
郑俨又一次瞪大了眼睛:面前这下人打扮的美人竟是元欢的妻子,知晓自己秘密的元欢竟打算放自己离开。说完话,元欢已经拉着女人缓步出门,朝另一间屋室走去。
“我毕竟是太后的宠臣,而你只是一个处处被提防,毫无实权的王爷,你不敢动我。”郑俨很想痛痛快快地笑几声,用以消解刚刚的恐惧,可终究这里是万顺王府,未免节外生枝,他打算马上离开。小跑着出了房门,他就一直在盘算如何对付元欢。“栽赃嫁祸!让他替我背造反的黑锅!”他还要告诉所有人他眼中元欢的可怕面目,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元欢不笑的时候有多么骇人,起码他已被吓得三魂六魄统统出窍。他正这么想着,却隐隐感觉腿像被灌了铅,脑袋也一片混沌。
他已经跑过了池塘和巨石,只要再穿过一片矮树林就可以走出王府,可他残存的力量却只容许他思索两个问题:好不容易出趟皇宫,离开太后宫闱的自己为什么要受邀来到这该死的万顺王府?专心下棋偶尔看看美人的自己为什么要贪嘴吃那颗青枣和那块桂花糕?
然后郑俨便倒下了,倒在细微的虫鸣与温润的春风中。
春天的夜晚,有时过得很快,有时又难以打发。后世的人,有的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有的说“春色恼人眠不得”,个中差别,其实全看各人的心情好坏。
元欢的心情当然很好,好得不能再好,郑俨和胡太后的秘密都被他知悉,穆越兰像只猫一般依偎在他怀里。穆越兰正是他的妻子,丘穆陵氏有名的美人,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南国的名字,越兰,她身上总是散发着兰花高洁的香味。
元欢用手指轻戳着穆越兰的鼻尖,嗔怪道:“下次可不要穿着下人的衣服进来端果盘了。”穆越兰却还嘴道:“我只想看看你和这个郑俨在屋里做什么。”
元欢笑出了声:“他是胡太后的面首,又不是我元欢的。”
穆越兰忽然好奇地问道:“他刚刚叫着‘弑君弑君’,是什么意思?”
元欢依然微笑着解释:“他和太后要谋逆。”穆越兰着急地拍打元欢的肩膀责怪道:“那你还放他走?”元欢把穆越兰的手放回原处,揶揄道:“幸亏你的嘴不馋,不然你也得昏睡八个时辰之久。”穆越兰略加思索,问道:“你是说,那果盘和糕点里下了药?”
元欢点头以示肯定。
“你打算向天子揭发他们?”
元欢叹了口气道:“若是我有证据,也就不必大费周折套郑俨的话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这郑俨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无论是杀了他还是关着他都会露馅。”穆越兰有些担心,用手臂蹭着元欢的胸膛。元欢仍是微笑着,没有言语。他把穆越兰右手的食指放进自己的嘴里吸吮着,穆越兰也不再问,配合着元欢的动作。
夜色真美,穆越兰望着窗外的月亮,幽幽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很羡慕胡太后。”元欢没有答话,他的嘴并不空闲,穆越兰继续说道:“她的欲望很重,可她总能如愿……”
她没有说下去,她感到一阵疼痛沿着手指传递到了她的心脏,可她也没有叫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元欢咬破了她的食指,血从伤口冒了出来,两个人都惊愕地看着指尖的那抹红色,两个人都明白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
一切如旧,一切却都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