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们一步步地走近,步子很小,走得很慢,可他们每前进一寸,初新就不得不向后让一尺。
他背后就是宽阔深长的洛河,他离洛河奔流的河水的距离不过丈余,他后退的每一步都会让一些碎石滚入裹挟着沙子与泥土的江流中。几处擦伤与淤青还隐隐作痛,这让他有些懊恼,因为他出剑的速度一定会被疼痛所影响。
包围圈仍在缩小,他想为自己辩解,却又疲倦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赶车人说的是对的,只要人们认定他是残狼的首领,他就永远要忍受这个名头带给他的诅咒。他望向了赶车人,赶车人却已不见,不知是躲在人群中,还是隐没在哪束草后面。
离他三丈处有一丛杂草,他身侧有一丛草,距他最近的人脚边也踩着一小团草。
一团小小的草里是不是也能藏下一个大活人呢?
初新的恐惧又涌上了心头。
在场任何人都能坐下,甚至躺下,可他不行。
他必须盯住每一只握刀的手,必须留意每一柄剑的动向。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与师兄弟切磋比试时,他也是这样凝视着对手的剑,凝视着剑尖,可往往看得越是仔细,越是认真,最后输的可能性反而越大,因为一个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总是使不出什么灵巧的剑招,总是容易漏掉对手的其他动作。
有两束暗器从两侧打来,初新的反应仍然很快,但已不够及时。
及时和快本就是两个概念。
他的右臂中了一记暗器,打入时就好像蚊子叮咬了一口,痒痒的,甚至有些舒服。
可别忘了,蚊子吸食的是一个人的血液。
据说在遥远的南方,比江南还要南边的地方,那里的蚊子像麻雀一样大,几十只蚊子就能很快把一个人的血吸干。
这种暗器就如同麻雀大小的蚊子般危险,它能蚕食人的精力和意志。
初新的右臂已经开始失去力量。
包围圈又窄了,有两三个人正打算向他冲来,初新叹了一口气,叹到肺部的空气几乎全部被挤压出身体。
人在穷途时能潦倒落魄到什么境地,他总算是尝到了一点味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后退,一头栽进了洛河水里。
肃穆的人群炸开了锅,他们快步凑上前,站在湍急的河流旁,想等初新探出脑袋。
“你会游泳吗?”一个人问另一个人。
“不会。”另一个人坦白道。
“那你会吗?”问话的那个人又问起了第三个人,第三个人的回答和第二个人一样。
“这么说来,他应该也不会游泳。”
人群里有人提出了异议:“如果他会游泳,该怎么办?”
这时,赶车人居然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他大声喊着“我有办法”,手里拿着被他捡回来的斗笠。
“你有什么好主意?”
在这么多人的挤搡下,赶车人热得额头沁出了汗,他拿斗笠当作扇子,边扇边说道:“我们可以分两批行事,一批蹲守在洛阳,另一批沿着洛河骑马往下游赶。他若是活着,一定会回洛阳的一家酒馆。”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赶车人微笑着回答道。
“那骑马往下游赶的那批人是干嘛的?找他的尸首?”
赶车人点头道:“正是。”
“可若是一直找不到,岂非一直要往下游赶?这么找下去我就得回我齐鲁老家了。”
人群里荡开一阵散漫的哄笑。
赶车人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好办。”说完便抬脚将刚才回答不会游泳的两个人踢下了洛河,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赶车人示意让众人安静。
“到时找到他们二人的尸体,再往前行十里地就可以回转了,别忘了,我们可是为中原武林除掉祸害,两位兄弟会理解我们的苦心的。”
议论者对赶车人的讨伐消散了,反倒个个义愤填膺起来,他们谴责无良的残狼,更谴责无良的初新统率着一支无良的杀手部队。巧立名目是很重要的,因为名目能让本来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变得光明正大,只要有合适的借口,如大义,如牺牲,所有罪恶都会被洛河水冲刷殆尽。
赶车人又戴上了斗笠,低着头,就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脸,即使他摘下斗笠,也不会有很多人注意到他,因为他实在长得普通,不起眼,不算英俊,也说不上丑。
一进城门,他就混入了千百个戴斗笠的洛城人之中,再没有谁分辨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