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那般决然,那般真挚,抿嘴轻道,“希望二位小仙女能遵守诺言,而非同我等凡人这般恶劣誓言。”
“那是!”两姐妹仰头,骄傲像两只漂亮的白天鹅。
道牧放下若有所思嘟着小嘴的阿颖,锵,决刀插在地上,嘤嘤轻吟。
“我可以跪,你却不能跟我一起跪。”
说罢,道牧当真跪下,响头一个比一个响,小掌柜夫妇早已眼红挂泪,瑟瑟互抱。
就在最后一个响头,咯吱,门突然开了,织女和阿雪走了出来。
织女俯视跪拜在地的道牧,七彩祥瑞笼罩下,看不见她的表情,风轻云淡,“少年郎,你的尊严呢?你那骂我的勇气和自尊哪里去了?”
“尊严是什么,好吃吗?多少钱一斤,给我来十斤。”道牧头低垂,看不见神情,“如果跪下能让他们改变命运,让我多跪几次又何妨……”
咚!
道牧坚决磕完最后一个响头,这才起身,却见他面不红气不喘,一边拍打身上灰尘,头也不抬道,无惧织女,“我骂你,是因为你该骂!我还活着,就有尊严,我还活着,就是勇气,我好好的活着,是对生命的尊重,对我家人的尊重。噢,抱歉,忘了高尚的仙人跟我们凡人对尊严的理解不尽相同。”
话落,他猛抬头,直视七彩祥瑞下若隐若现的倩影,咧嘴灿笑,白牙胜雪,灿如星海,肆无忌弹歪头打量织女,缓缓道,“你知道为什么织女一定是女人吗?”
噗嗤,他又笑出了声,不等织女回应,他将目光转向两姐妹,“十个响头已了,望二位小仙女莫食言。”
说完,拔起决刀,背负在后,留给众人一个孤傲的背影,“阿雪,莫要辜负了你父亲对你的期望,加油。”
围观的人们沉默不言,他们都知道狠人刽子手小黑,坊间到处流传他的传说,大多人没少拿他来吓唬小孩。今日,他们看到小黑哥鲜为人知的一面,无不动容。
“哥!”
“谢谢你!”
“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家的照顾!”
“呜呜呜……”
阿雪情到浓处爆发新声,捂脸泣不成声,她不蠢,道牧为她家所做的一切历历在目。
人潮的尽头是青牛,她闻着道牧的气息寻来,她硕大不成比例的眼睛,水光闪闪,像在责备道牧。道牧忍住眼角晶莹,半跪在地狠狠抱住青牛,附在她耳边轻语,“阿萌,日后就我们相依为命了。”
阿萌懂人言,伸出嫩舌舔了舔道牧额头上的伤口,火辣辣过后是一阵清凉,不过数息,伤口自愈如初。
他背坐在阿萌身上,直视人群尽头,七彩祥瑞中的倩影,噗噗狠拍自己胸部,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恶婆娘,你在祝织山等着!我告诉你,织女之所以是女人,那是因为牛郎是男人。我长于大牧人家,自是一个牧牛郎,他日我必定把你娶下山。皆是,你织布来,我放牧,岂不快哉!”
哈哈哈……
空中回荡道牧放荡不羁的豪言壮语,感叫织女为恶婆娘,天下独他一人,这一刻所有人都信了这少年的话。
阿萌驮着道牧消失在街道尽头,小掌柜夫妇呆滞的看着道牧消失的方向,胸口泛酸作痛。
他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呀!
“织女上仙,我们不去祝织山了。”小掌柜忽而释然,轻松傻笑,转过头正好看到妻子对自己肯定点头。
“阿颖,我们回家吧,小黑叔叔一定饿了,才跑回去,我们回去晚了,他可能会把你的糖全都吃光光。”嫂子揉着阿颖的头,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高看自己的丈夫。
阿颖看了看阿雪和织女,像个小大人,旋即淡了点头,嗯,应了一声,然后不再做声。
“他值得你们放弃世人求之不得的仙缘吗?”织女的语气柔和些许。
“或许在你们看来,他只是一个乖僻的小怪物,可他在我们眼中是一个默默为我们付出,却从不求回报的家人。”小掌柜笑中带泪,“抱歉,或许你们仙人对家人的定义与我们凡人不同。”
“他还是个孩子,没有我们这些家人是不行的。”嫂子附和道,大人眼中孩子始终是孩子,永远长不大。
织女转头看向阿雪,轻问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阿雪一边抽泣,一边笃定点头。
“或许他比你们想象中还要成熟强大,祝织山你们还是得去,这不仅仅是承诺,亦还是阿雪和阿颖天生适合修仙,更何况你们回去再也找不到他,他已远走,我都无法追踪。”
织女远眺道牧消失的方向,七彩祥瑞在这一刻絮乱须臾,紧握的手松开,手心一根猴毛,化做虚无。“少年郎,决刀暂且由你保管……”
纤手一招,拘来一封信,悬浮在小掌柜夫妇面前,“这是他留给你们的信。”
小掌柜心急打开一看,两手颤抖不停,嫂子奏过去看,流泪又不停话落,信封内容很简单,“我走了,莫挂念。”短短六个字,胜过无数。
“这是不是刚刚写的?织女上仙,能否帮我们留下他?”小掌柜浑身颤抖,央求道,“这孩子没有我们照顾是不行的!”
面对这一家子希翼的目光,织女却坚定的摇了摇头,“若不出我所料,他跟你们来前,放在屋内的。神仙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两姐妹默默站在织女两旁,低头沉默不语,织女只是看她们一眼,并未开口责怪她们。织女看着道牧离去的时候,也没有向道牧解释他们之间的误会。
作为天之仙灵,她没有必要跟一个凡人解释。织女认为道牧此次离去,至死都不会和她有任何交集,哪怕他身负决刀,又如何?只不过让他多活些许时日罢了。
他离去前那些话,更加可笑。
“凡人终究凡人……”织女暗想,旋即抬手一挥,天上刷下一片彩云将众人一并带走,连同小掌柜的酒楼,空留一片空地和一群惊慌错愕的宾客。“走了,麻烦快来了。”
织女一众刚离去,人们就迎来一群不速之客,狂热的朝圣者,疯狂的修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