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录节目,一起玩卡丁车的时候,您看到了吧?”江敛舟问。
果然,安老师点了点头。
“那天玩得很开心,但我一直有个疑惑没能找到答案。”
江敛舟斟酌了两秒,继续问,“您大概也看出来了。我那时候有问过阿久可以玩卡丁车吗?她说没问题。我最初只觉得她是一贯的要强,后来第一次和她一起尝试的时候,才发现她好像真的一点儿妨碍也没有。”
他抿了一下唇角,竟有些不愿意说出来后面那句话。
咽了一下喉咙,江敛舟蓦地就觉得着实难以开口。
“阿久出车祸后,没留下什么阴影吗?”
话问出口的瞬间,江敛舟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
想想那时,盛以也就是个还没到十八岁的小姑娘,便经历了那样的车祸。
尽管盛以从来不主动提起,他也根本无从得知那场车祸到底有多严重,但他知道盛以说过在床上躺了挺长时间的,何况是直接右手再也不能提重物、不能画画,甚至连开车都不能了的。
那就说明当时绝不是一场很小的车祸。
但算一算。
重逢以来,盛以坐过很多次他的车不说,就连那天一起玩卡丁车、从最高处一路俯冲向下,她也没有丝毫的异常。
像是那场车祸之于她来说,只是换了只手画画,只是换了一种画风似的。
安老师看了眼窗外的车流,有些感慨似的。
“当然不是全无阴影。”
江敛舟的心尖轻颤了颤。
“她最严重那会儿,其实是刚跟我学画画时。”安老师笑了笑,笑里的意味却全都是心疼,“大概是因为那场车祸对她来说实在沉重,她起初……”
“一碰画笔就开始吐。”
江敛舟愣了愣。
“碰一次吐一次,”安老师偏过头,又看着江敛舟,轻笑了下,“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在继续干呕。”
“我那会儿劝过她,其实也不止我,她的爸妈都心疼得不行。你也知道她爸爸吧?那么严肃的一个人,我有一次在病房外碰到他,看到他在擦眼泪。眼看着我走过来,又跟我说,他已经没收了阿久的画笔和颜料,让她别碰了。”
江敛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你也知道阿久的性格,她要是会听话,也就不是阿久了。”安老师轻轻摇了摇头,“我劝她说,要不然别画了,反正她那么厉害,去做别的事也一定可以的。”
“阿久当时跟我说……”
“盛以生来就是要画画的,就像江敛舟,生来就是要站在舞台上的。”
江敛舟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甚至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老师盯着他看,说,“那其实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
“后来我注意到过很多次你的名字。”她笑起来时,眼角有些细纹,却全是岁月留下的温柔,“在一些新歌排行榜上,在一些电影主演名单上,在一些体育馆举办演唱会的大屏上。”
“很多次。”
“我那时候就想,阿久是真的没有说错,你就应该站在舞台上。”
“所以阿久强迫自己走出了那个阴影,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方式。”
“但想想,她那样的性格……大概是一画画就想吐,那就吐完继续画,跟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总而言之,你现在能看到的,就是一个车祸完却依旧可以追求速度和自由的盛以。”
江敛舟是勉强维持住的镇定。
可安老师细细看过去时,却见他就连指尖都在轻微地抖。
“其实今天,想叫你出来聊一聊,也是想为那丫头解释两句。她实在是不像会为自己说些什么的人。”安老师转了话题,又道,
“我虽然了解不多,但猜到你们之间大概有过什么误会。这些年一直没见吧?她最初那会儿不仅是画画,涉及到过去的事都是不太能提的,小姑娘什么都不说,但是……”
这次,却没等安老师说完。
刚才一直没开口的江敛舟,蓦地打断了她。
“没有误会。”
安老师一顿。
江敛舟摇了摇头:“什么误会都没有,您不用解释这个。我就是喜欢了她这么多年,不要说她那时候……”
他又一次咽动了一下喉咙,却根本没办法提起,只能含糊跳过去,“……哪怕是她那时真的不想见到我,所以没有去景大,我也无所谓的。”
“我就是喜欢她,只喜欢她。没有人规定我喜欢谁谁就得喜欢我,她是阿久,她有权利拒绝任何人。”
“是我的一厢情愿也好,还是她也惦记着我也罢,从来都没有误会。”江敛舟敛了敛眸,“只要她现在肯喜欢我一点,我就很开心了。”
很久很久了,安老师好像都没再体会过这种震撼的感觉。
细细想起来,上次体会到这种感受,大概还是在盛以身上吧。
所以他们最懂彼此,所以他们一样的坚韧而向上。
这么想着,安老师蓦地笑了一下。
“嗯。”她赞叹,“不愧是阿久喜欢的人。”
江敛舟想。
这便是对他的最高赞誉了。
-
再回到湖悦山色时,出了电梯,电话就响了起来。
江敛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勾了勾眼尾接了起来。
那边,盛大小姐刚睡醒的、夹杂着不满的声音传来,还能听出来三分起床气似的。
但还没说完,她先“嘶”了一声,而后便是能听出来的愈发不满了。
还能听见她的抱怨,“靠,我的嘴唇……”
声音很小的,但江敛舟恰恰好捕捉到,又听到她问,
“江敛舟,你趁我睡觉跑哪去了?”
江敛舟“唔”了一声,语气不怎么正经的:“这么黏人呐,这么一会儿没见我,就这么想我?”
说完,也不等盛以说话,继续感慨,还有些担忧似的,
“这我以后要是去工作了怎么办?盛大小姐岂不是得粘着我到处跑?”
盛以:“……”
哪怕明知道江敛舟是怎样的人,她这会儿还是没忍住被他的不要脸给震撼到了。
直接震醒了一个刚睡醒午觉的可怜人。
她缓了几秒,说,“你爱去哪去哪,清醒点,我想你干什么?”
说完,盛以实在是不想和这位再多说废话。
真的是,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睡昏了头,要不然怎么会打电话问他干嘛去了?
边这么想着,盛以边准备挂掉电话。
却蓦地听到电话那边,江敛舟的声音传了过来。
很温柔的,夹杂着一丝她也说不清楚的情绪的。
“可我想你了,阿久。”他笑了一声,满是缱绻,还问她,
“怎么办?”
“好想抱抱你,亲亲你。”
盛以愣了愣,好大会儿才努力平静道:“江敛舟,你好不要脸。”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的。”大少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答应得还挺快。
盛以:“……”
她“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偏偏挂电话前,她稍一停顿,凶巴巴地就扔下了一句。
“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