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母子二人的日子却又过得不错,衣裳伙食都不缺,余连甚至有余钱吃酒赌博,这就奇怪了。
“是……是我母亲的嫂子……她时不时就会接济我们一些银两,我家的钱都是她给的,隔三差五就送几两银子过来。”余连道。
“你母亲的嫂子可是家住西鸡儿巷姓蔡的那位?”
“是是,就是她。”余连忙点头。
“据我所知她虽然是你母亲的嫂子,但早就另嫁他人,为何还要屡次接济你们?”
“可能……可能因为她们感情好……”余连垂头,目光闪烁道。
“感情好?这银子一给给十几年?”明舒抖抖借据,“余连,你打量我问你之没打听过她们从前做什么勾当的?”
买卖人口牟利,为了一点银子丧尽天良,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哪会无条件接济自己的妯娌?
“你若不老实回答,这张借据我随时可以送到钱老板手里,到时候看看你是想缺个胳膊还是少个耳朵……”
“我说我说!”余连忙大声道,“是我母亲……我母亲手里握着蔡婶儿的把柄,『逼』着她这些年不断给我们家钱,不过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把柄,我母亲从来没对我提起来……”说话间他看看明舒的神『色』,咬咬牙道,“只有几次她们吵架的时候,我偷偷听到一些,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和蔡婶的亲生女儿有关,再多我就不知道。”
明舒与应寻对视一眼,应寻发话:“趁热打铁,不妨现把彭氏叫来问问。”
“好。”明舒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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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听到儿子被赌坊的人拿住时险些昏过去。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他给自己养老送终,哪忍他被人弄残,当就急匆匆赶到赌坊,却被告知余连已让人带走,正跟无头苍蝇般在北斜街上找儿子,就被应寻等人撞见,带到明舒面前。
明舒还坐在树等着,余连被人架在一旁,看到彭氏过来就扯开嗓门喊:“阿娘救命!”
彭氏听到声音急出满头大汗,踉跄跑过来,差点儿还摔个狗吃屎。
“你们……你们这些歹人,赶紧放开我儿子,否则我报官!”
应寻抽出腰间所佩令牌,在她眼前虚晃而过:“报吧,我就是开封府捕快应寻。”
“你们……你们……官匪勾结欺凌良民!救人哪,快救人!”彭氏抹抹汗,扯开嗓门喊起来。
明舒斜望余连:“让你母亲闭嘴。”
余连看着她手中的借据,只能妥协:“阿娘收声!别叫了!再叫我就没命了!”
彭氏的声音这才戛然而止,一子跪到地上,要磕头求饶,明舒在她开口前冷道:“不必求我,我只问你,你拿住你嫂子什么把柄,让她愿意接济你们?”
“我嫂子……”彭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明舒问的是谁,她飞快看眼余连,汗流得更快,只道,“我嫂子乃是看在与我哥哥夫妻一场的份上,才接济我的,哪来什么把柄?”
天已经晚,明舒有些不耐烦,便不同她多作废话,只道:“你儿子已经交代,你嫂子蔡氏是因有把柄被你拿住,才三番四次送银子与你们,这把柄与她亲生女儿有关,我现在只想要句实话,你老实交代,人,你就可以安全带走。但凡有一句假话,你就去大兴赌坊接你儿子吧。”
“阿娘,救我啊!你就告诉他们吧!别让他们把我送回大兴赌坊。”余连吓得大叫道。
“我……我真的没……什么亲生女儿,我不知道!”彭氏被余连喊得六神无主,只能看看儿子看看明舒,再看着四周凶神恶煞般站的人。
“我只问你,蔡氏的亲生女儿去哪里?是不是被你们偷龙转凤了?”明舒站起,每说一字便迈向彭氏一步,直到走到她面前,垂头喝道,“说!”
“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彭氏咬咬牙抱住头,摇头道,“是嫂子!嫂子做的!”
“她怎么做的?”应寻这时方上拉开明舒,冷道。
彭氏跌坐在地上,双手揪着衣摆道:“十七年前的旧事,那时我们跟着大哥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没想到有一日大哥偷了个才满月的女婴回来,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这女婴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为买主的关系,这女婴没能及时送走。那时大嫂也刚生女儿,就和这女婴相差半月,因此就让她照顾着这女婴。”
她咽咽口水,边回忆边续道:“碰巧那几个月官府查得紧,大嫂见风声不对,生怕出事,就悄悄把家里藏的孩子扔的扔,转手的转手,那女婴也在其中。不想没过多久官府果然找上门来,大嫂见事情败『露』,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谋条生路,在对方家人上门认领之时骗说她的女儿就是当时的女婴,还『逼』我不许将此事说出去。后来她女儿果然被对方抱了回去,一晃眼过十多年,她女儿倒是过着金娇玉贵的日子,可怜我们母子两人受尽苦楚,所以我才找上她。她怕我将这事说出去,这才……”
“那那个被扔掉的女婴呢?去了哪里?”明舒捏捏眉心,问道。
“我不知道,这些都是大嫂做的,她从没告诉过我们把女婴扔到哪里。”彭氏哭道,“我知道的就这些,已经全都告诉你们了,求你们放过我儿子吧。”
明舒思忖片刻,朝邱明等人点了点头,架着余连的人松开手。余连得自由,飞奔到彭氏身边,向明舒道:“小娘子,你想知道的,我们都说,放了我们吧。”
“你们走吧。”明舒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余连却又涎着脸过来讨要借据:“那这借据……”
明舒倏地缩手,应寻拦在了她身。
“这可不能给你,我只答应不把借据给钱老板,可没说还你。想要啊,先拿二十两银子过来再谈。”明舒语毕拍拍应寻的肩,道,“走了,咱们回去。”
走出几步,她又转头:“想要回借据也成,找你大嫂问清楚那女婴的去向,我就还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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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彭氏口中套出当年蔡氏偷龙转凤之事,明舒心里有些沉重。
先不论那柳婉儿的身份,至少卢家现在的这位三娘子卢瑞珊,有七成可能是假的。这便让事情复杂起来,明舒见过卢三娘的母亲冯氏,看得出来冯氏很疼这个女儿。十七年的母女情份,如今却告诉冯氏,卢三娘是当年拐走她亲生女儿的人贩子的女儿……
只消想想,明舒就不是滋味。
“别想了,现下只能知道卢瑞珊身份有问题,但也不能证明柳婉儿就是卢家亲骨肉。我们还要找『奶』娘问一问,再从蔡氏嘴里问出女婴去向后,才能证实一切。”应寻知道她在纠结什么,沉声开解道。
“我没事。”明舒点点头,很快把这桩事暂抛脑后,看眼天『色』,一拍脑袋,“糟,天都黑!”
这么晚,陆徜怕是又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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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她总算赶到魏府。
希望陆徜不要太狠。
及至魏府门口,她匆匆与应寻道别,才要进门,偏巧远处传来几声马蹄声,竟是陆徜也晚归,与她凑巧在门口撞上。
明舒眨了眨眼,乖乖唤了声:“阿兄。”
陆徜今日策马而行,离她几步时吁停马,人裹在夜『色』,叫明舒瞧不清晰他的模样。
“你……”陆徜想说什么,却忽然收口,改口,“你先进去,我和应寻有事要谈。”
竟什么也没问,就放过明舒。
明舒大为松口气,道声“好”飞快进府,走了几步,她却越想越不对劲——就这么放过自己,这不是陆徜的作派。他刚才连马都没,仿佛刻意与她拉开距离……
明舒的脚步渐渐放缓,而后停,最后折身又跑向大门。
门口,应寻已经上从马背上扶下陆徜。
“大人这是……”他边扶边问道。
陆徜摇摇头:“有劳你,我没事。”
应寻便不多问,架着他往府里慢慢走去,陆徜道:“这事儿,你别同明舒提起。”
还不待应寻开口,门下就传来个声音。
“别同我说什么?”
陆徜一抬眼,明舒双手环胸倚着门框,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十年风水轮流转,先都是明舒怕陆徜,这一回,轮陆徜心虚。
明舒走上来,盯着陆徜,目光先落在他左肩——早上刚重新包扎过的伤口裂开,血透重衣。
她再看他的脸——好好的一张俊脸,嘴角破了,右眼角青。
她那火气噌噌往上窜。
“明舒,我没事,这些都是皮外小伤。”陆徜知道她的脾气,立刻解释。
小心翼翼的语气,是他难得的示弱。
“你遇刺了?”明舒冷道。
“不是,就是遇上几个刺头儿,切磋较量了一番。”陆徜见她盯着自己的嘴,不由自主拈拈唇角的伤,搓点血来。
“所以……你是和!人!打!架?”明舒笑,“你身上箭伤未愈就和人打架?陆徜,你是不是活腻了?”
应寻想替陆徜打个圆场,但见陆徜有被骂到狗血淋头的趋势,他识相地闭嘴。
这对兄妹间的事,他还是不要随便『插』嘴的好。
帮着明舒把陆徜扶到了他屋里,应寻果断告辞离去。来安被打发去请大夫,屋里就剩下明舒一个人独对陆徜。
陆徜坐在窗的贵妃榻上,看着明舒到不行的模样,只能由着她骂。
明舒边倒水拧帕,边骂人:“陆徜我告诉你,你在外头做什么我不管,但得给我全须全尾回来。成日就会训斥我,管着我,你自己呢?就算是魏叔意思,那他让你打架了?让你带伤打架了?你忍几天是能少块肉?”
他没瞒她,把魏卓的意思都说。倒不是魏卓让他带伤打架,只是刺头儿不好收服,男人之间有时就要用些武力,再加上他心急着查简家案子,真的缺人用,也就没想太多。
一挑三,还都是好手,他只受这点伤已经算轻的。
“明舒,我知道错,不为例。”陆徜的认错态度很好,不争不驳,和明舒一模一样。
明舒已经过来在他身边坐,拿着湿帕一小角擦他唇角的伤。
二人面着对面,息相融,眉目皆在彼此眸中。
明舒冷笑两声,并不吃陆徜这套。
替他拭完唇角伤口的脏污,她凑到他耳畔低声道:“陆徜,我有没同你说过,我不喜欢长的丑的,破了相的男人。”
“……”陆徜呼吸陡然一沉,失了声音。
这个威胁,有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