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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乐远似乎觉得这是一个不需要问的问题,理所当然地说:“那又如何?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我相信也有让冤假错案平反的时候,我就是被他们折磨死我也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
祁子臻的神情还是很平淡,他对上汤乐远眸底坚定的某种光亮,接着问:“可是你不会不甘心么?明明你有那样的天赋与才能,明明你还应该有一个更广阔的未来,说不定能名垂青史。可是却因为这个从此消失,甚至没能留下多少水花。”
也许是感受到他莫名其妙的认真,汤乐远愣了一下,半会后轻笑一声回应:“但我要这些青史留名的名誉来有什么用呢?”
祁子臻微愣,又见汤乐远单手托腮,晃着酒坛子一副很随意的模样。
“我应该没有同你说过吧,我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身后名。我不求立下什么丰功伟绩,不求什么一战成名封狼居胥的,对于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我只要我仍在世间,仍能尽一份力时,百姓安宁,国还在,家还在,这就足够了。”
祁子臻看着他通透干净的笑容,不自觉又回想起前世那名令人叹息的少年将军。
他也曾是横空出世的英才,也曾是光彩耀眼的骄子,在前世临死时他又会在想些什么?
祁子臻不得而知,但他能猜到至少汤乐远绝不会像之前的自己一般,深陷到绝望之中难以逃脱。
他重新往自己的酒杯中倒满一杯酒,缓和了语气:“那我就不用担心你日后叛变了。”
一根筋的汤乐远:“……所以你方才问我那些是怕我背叛你??你居然不信任我!”
方才还真情实感回答问题的汤乐远感觉受到了伤害,端着酒坛子背过身去,一个人气鼓鼓。
此前确实没有完全信任他的祁子臻有些许心虚,轻咳一声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殿下如今力量薄弱,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反咬一口,我既然决定了要辅助殿下,对于身边人总要多留些心眼。”
汤乐远扭头幽幽地看着他:“真的只是因为殿下么?”
祁子臻真诚地点点头:“你也应当看得出来,在观王的势力之下,殿下实在太过弱小。而且东宫中其实就有许多观王的眼线,我也难保观王会不会对殿下身边的人动些手脚。”
听到他的这番解释,汤乐远勉勉强强算是接受了,毕竟宋尧旭在之前身处的位置,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确实太危险了些。
他吐了口气,重新转回身来突然问:“阿祁是喜欢殿下的吧?情爱之间的那种喜欢。”
祁子臻对上他纯粹疑问的目光,点头应下:“嗯,如果没有殿下,其实也不会有如今的我。”
凌朝自前几代皇帝时期起就有男风逐渐盛行,到了弘初帝这会儿更是已经成为了很常见的事情。达官贵人之间或许不多见,但也并不罕见。
汤乐远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对于他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了,都是些很正常的事情,不必要遮遮掩掩不敢说出口。
他看着祁子臻一提起殿下时都柔和不少的神情,又忍不住问:“那你觉得殿下对你是喜欢么?”
“是啊。”祁子臻应得也毫不犹豫,他知道汤乐远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应完后顺势开口解释,“殿下虽然对谁都很温柔,但其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会为皇弟们学习酿酒,学习包扎,在夜间照看他们休息的情况。可是他不会为了皇弟的话试图改变自己的看法,不会有超出兄弟界限的相处行为。
“你说殿下对我是不是喜欢?”
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汤乐远有些咋舌:“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按照什么话本的剧情,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患得患失地来出苦情剧么?”
祁子臻端起酒杯看了他一眼,眸底平静,却叫汤乐远能无端品出来几分看傻子一般的情绪。
汤乐远选择乖乖闭嘴。
但是没能闭上多久,他又换了个话题继续:“那你今日在那个营帐区附近,是已经摸进去过了,对吧?”
祁子臻没有否认,慢悠悠地喝了口酒:“他们是在装病,图的就是光明正大当逃兵。”
“果然如此!”在将军世家中长大的汤乐远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愤愤喝完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
接着他把空了的酒坛子砸到桌上,越想越生气,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殿下?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浪费军粮!”
祁子臻却没有开口回答,静静地将杯中酒一点点喝完。
随着他长时间的沉默,汤乐远从气闷中恢复过来,皱了皱眉:“你不会是……不打算告诉殿下吧?”
祁子臻点头,看着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暂时不会说。除非在三日之内殿下都不能察觉此事的异样我才会告知予他,而且这也将是我最后一次在这种事情上帮助殿下。”
汤乐远有些不解:“可是你不是喜欢殿下么?为何不一直帮下去?”
祁子臻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身前散落的几缕发丝映着暖黄烛光,在他侧脸打上一片朦胧阴影。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回答:“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更要放手让殿下自己成长。倘若我事事都告诉殿下,事事都替他处理,那么殿下又何这二十多年来的弘初帝有什么区别呢?”
汤乐远无言应答,他还从未往祁子臻说的这个方向去考虑过。
良久后,他缓过神来,稍有些担心地问:“那倘若殿下处理不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最糟糕的结果出现吧?”
祁子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会的,我相信殿下。”
他回忆起以往总是在深夜里摇晃烛灯旁的那抹身影,还有那夜营帐前月光下的冷白,眸底蕴出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