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旭留意到动静,放下手中书页笑着说:“醒啦?洗漱的和早膳都准备好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祁子臻听到他带着些疲倦的嗓音,起身下床走到他身边去,看了眼他手中已经看完了大半的兵法相关古籍,还有书页一侧满满当当的批注。
他以为宋尧旭说的守着,就是等过阵子确认刺客不会再杀个回马枪,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没想到竟直接给守了一夜。
他有些心疼,连忙应声道:“我已经好多了,殿下赶快去休息会儿吧。”
宋尧旭估摸下如今时间还早也就不推脱,合上书页后起身准备回房,回去前还不忘叮嘱祁子臻记得好好吃完早膳。
祁子臻应得乖巧,目送他离开后简单洗漱完再用完早膳,回到内室中换了套红色的骑射服。
之后他抄起桌上的佩剑,收起面对宋尧旭时的温和平静,冷着脸出门后直接随手拎了一个路过的下人质问:“瑞王现在在何处?”
他没有刻意缓和情绪,嗓音冷漠,眸色森然,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心情不好一招了断眼前人。
下人认得他是随军的军师,虽然被他的气势吓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指出一个方向。
祁子臻按照下人说的方向一路找过去,七拐八绕地走过好几个连廊,这才终于见到下人所说有“一位瑞王亲信在门口看守”的房间。
看守的那名亲信就是此前在城门口迎接他们,并将他和宋尧旭带回来的那位。
祁子臻记得他的面容,见到他后趁他行礼问好的空挡径直推开门走进去。
“祁公子……”那位亲信侍卫伸手要拦他,被他敏捷地侧身躲过。
他走进去后还直接反手“砰”地一声重重合上房门,暂时堵住那位亲信侍卫的同时也把屋子内的女子们吓了一大跳。
祁子臻粗略扫视了一眼整个房间,布置得与之前晚宴的大厅差不多,扑面而来的都是浓浓的酒气和胭脂水粉的味道。
而宋行秋就放荡不羁地斜躺在主位的躺椅上,身边有好几名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伺候。
其中一名女子手中原本还拿着一块水果,似是要亲手喂给宋行秋,结果被他进来的响动吓得不小心将水果掉到了地上。
祁子臻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关上房门的瞬间大步走到了宋行秋面前,一把将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昨夜的刺客,是您派来的吧。”
他的眸底满是结了霜似的冰冷,银色剑刃反射出一道冷白的光,映出他一身似火红衣。
周围的女子被他的行为吓到,站在原地都有些慌乱。
推门而入的侍卫同样怔在了原地,没想到他会那么大胆。
被刀架着的宋行秋反而最为淡然自若。
他轻“啧”一声,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质问般,勾唇笑道:“祁小公子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莫不是我府上的房间让你睡得不满意了?”
祁子臻没有理会他的忽悠,继续冷声道:“我与二殿下无冤无仇,二殿下又为何要对我动手?”
宋行秋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抬手随意地将剑刃推开几分,不紧不慢地说:“一个奢华无度的昏庸亲王想要杀一个人,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他说得慢条斯理,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些日常的话题。
“呵。”祁子臻冷笑一声,蓦地将长剑收回剑鞘之内,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可从未听说过有哪个昏庸的亲王,能将自己的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宋行秋眉梢轻挑,但是很快又收敛起微微外露的情绪,噙着笑说:“那也不过是前任的郡守做得好罢了。”
“那二殿下又如何解释两年前开始的围猎比赛?”祁子臻神情不变,嘴上说着夸人的话,语气却活像是嘲讽,“围猎比赛的目的是为了全民皆兵吧。”
一旁还在担心他来闹事的女子与守卫都没想到是这个发展,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宋行秋轻轻摩挲了下手中一直就没来得及放下的酒杯,半会儿后抬手遣散了那几名女子和赶进来的侍卫,这才慢悠悠从躺椅上站起来,踱步走到桌前将酒杯放下。
“没想到,你留意得还挺仔细嘛。”
他的语气很神情不变,但比起之前,态度中多了几分认真。
祁子臻还是那般冷傲的模样:“不仔细些,又怎么够格站在太子殿下身边。”
听到他提及“太子”,宋行秋的手稍微顿了下才收回来,轻笑道:“两年不见,大哥确实变了很多。这背后主要的助力,是你吧?”
祁子臻没有回答他的话,照着他的话漠然道:“太子殿下也常说二殿下变了不少,那么二殿下背后的助力又是什么呢?”
宋行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一边随意地整理着桌面上七零八落的酒坛子,一边漫不经心似的说:“若是不懂得变通,又如何能在这样的动荡不安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呢。
“你瞧,这乌蒙国的西南将军不就放了我们软弱无能的久右郡一马么。”
他说话的同时拿起一个酒坛子,轻轻往前一推,正好推倒了两个酒坛子。
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整个屋子内,响亮炸耳。
祁子臻看了眼倒下的空酒坛子,没有继续和他在这里打哑谜,将话题绕回最初的问题:“所以二殿下又究竟为何要对一个无冤无仇的人下手?”
宋行秋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转身看向祁子臻,笑着问:“你真的觉得来久右郡驻守他就能成长起来么,难道你不觉得还能有一个更快的方式么,我亲爱的皇嫂?”
他的称呼一出来,祁子臻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让一个人最快成长起来的方式,就是让他最爱的人在他面前出事,而他自己无能为力。还有曾经一同积极向上的人却因为对他的失望从此堕落,沦为不堪的存在。
这样的无力与愧疚能够击碎无能者的全部信心,也能激发上进者的动力潜能。
宋行秋赌的就是宋尧旭能不能成为后者。
祁子臻却对他的这个小算盘表示了十足的轻蔑与不屑。他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二殿下又是不是太小瞧我和太子殿下了呢?”
闻言,宋行秋微挑眉:“哦?”
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宋行秋身侧,将倒下的两个酒坛子扶起来:“难道您没有发现,原本的一万大军到最后只有四千人抵达了久右郡么?”
听到他的这个问题,原先淡定自如的宋行秋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祁子臻却没有给他更多反应时间,将酒坛子扶好之后才继续悠悠地说:“两日之内,您就等着封枢郡的战报罢。”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道傲然挺拔的红色身影。
宛若一朵在角落不经意间盛放的红梅,明明本该不起眼,却艳丽得令人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