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齐鸣……?
祁子臻看着信上的这四个字,忽然想起在宋尧旭生辰时他吹奏的那小段曲子,以及在那之后宋尧旭同他说过的种种异象。
倘若他的乐曲真的能有那么强的感染力,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借此来重新激起士兵们的士气?
不知为何,祁子臻突然感觉脑海里多出一段谱子,还是一段显然很适用于鼓舞士气的曲调。
而且这段谱子在他脑海中十分清晰,就好似他曾经对其烂熟于心,可明明每一个音符组合他都非常陌生。
莫非是以前的“他”记下的谱子?但以前的“他”可并不通乐理。
祁子臻皱了皱眉,情急之下来不及思虑太多,起身去将竹笛翻出来再披上狐裘,于营帐门口深呼吸一次后缓缓踱步走出去。
“军师大人。”一名守在门口的士兵见他出来,当即抱拳行礼,接着又面露担忧,“今日风有些大,敌军也不知何时还会进攻,军师大人不若还是在营帐中多休息会儿吧?”
自从上次遇到刺客之后,汤乐远就安排了信得过的士兵在他门口值守,这名士兵也是少数几个比较了解祁子臻身体状况的人。
祁子臻轻轻摇了下头:“无妨。我有些事情想同士兵们说,你能帮我召集一下吗?”
“是!”士兵连忙应声,跑下去传达指令。
另一边的汤乐远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从营帐走出来,左手手心还裹着一层纱布。
他走到祁子臻身侧,正好替他挡住大部分吹袭而来的冷风:“怎么突然想到要召集士兵们?”
如今情况危急,祁子臻自己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汤乐远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就让自己到风里去受罪。
然而祁子臻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沉声道:“乐远,你现在还能上阵吗?”
汤乐远顿了一下,听着他宛若托付后事一般的语气,忍不住小心试探着问:“阿祁,你……应该还没到行将就木的地步吧?”
原本想说正事的祁子臻被他这一句问得差点反应不过来,半会儿后无奈地轻笑:“我只是身子比较虚,还没到奄奄一息的地步。”
汤乐远这才松下口气来,笑着说:“上阵杀敌我当然没问题,沙场上受点伤那是常事,根本就不算……嘶——好痛!”
他豪情满满地说到一半,忍不住拿左手拍拍胸脯,正好同时打到了手心和胸口的伤,疼得呲牙咧嘴。
祁子臻:“……”
看着不是很靠谱的亚子。
不过也托这个小插曲的福,他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轻呼口气缓和语气道:“我们与敌军在这里继续对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目前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拼尽全力争取突围。”
汤乐远明白这个道理,但心底还有忧虑:“可是就我们如今的军心士气……我也不敢说我还能调动起多少,突围恐怕很困难。”
祁子臻摇了摇头,正想开口时又压抑不住地轻咳几声,随后才说:“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调动起士兵的激情,只是我也是第一次打算尝试用,不敢说真正的效果如何。但这也是我们唯一还能再突破的办法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赌一次吗?”
他原本还想让汤乐远思考一会儿后再补充一句“不愿意也没关系”,结果他刚说完就听到了汤乐远肯定的回答。
汤乐远脸上挂起一抹大大咧咧的笑容,乌黑清亮的眸子里只有最纯粹的信任。
祁子臻怔住片刻,眸底也蕴出一丝浅笑,伸出手与他轻轻击了个掌。
确定要准备最后的全力一拼之后两人没有继续在营帐前多逗留,到空地前去要给士兵们做最后的动员。
按照动员的流程,最初还是由汤乐远在士兵面前来一发以最后一搏为主题的演讲,即便身上带伤都影响不了他演讲的慷慨激昂。
士兵们受他话语中穷途末路的誓死抵抗精神感染,多少都打起些精神来,只是比起最初那一阵子还差太远。
祁子臻在冷风中留意着士兵们的精神状态,以临行前的献礼为由拿起竹笛,深呼吸一次后才开始吹奏。
高昂急促的语调猛然从竹笛中迸发出来,激扬地挥洒着热血。可是紧接着又在一个高音之后急转直下,好似从高耸入云的山峰悬崖落下,坠入崖底冰湖,消沉冷寂。
宛若一名心怀鸿鹄的将军,却在一次战役的落败后陷入末路。
极寒的天气,告罄的粮草,还有一波又一波不断来袭的敌军。
在将军的面前似乎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然而在迷惘与徘徊之后,突然间又迸发出来的激昂曲调骤然打碎漫天飞雪冰霜。
天气恶劣又何妨?粮草将近又何妨?敌军侵扰又何妨?
一味地消沉永远不可能解决问题,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要想在穷途末路中活命,就先要拼命!
谁人不想活命?谁人不想过上安定的生活?要有家国的安稳,就必然会有厮杀的死活。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首波折的曲子进入到尾声,逐渐变得平缓。
好似在激烈的厮杀过后的尘埃落定——不论是生是死,生者安然,死者安息,这便是他们作为战士的必然落幕。
一曲毕,祁子臻缓缓放下竹笛,看向怔在原地尚不能回神的士兵们,冷然而坚定地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①。”
汤乐远最先从曲调中抽回神思,举着手中的长缨枪高喊:“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慷锵有力的一句话落在近乎死寂的大军当中,如同一颗落入湖中的石子,骤然激起千层浪花。
“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虽强必戮!”
“虽强必戮!”
“……”
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几乎要冲破云霄,如同在绝望中重新迸发出来的无穷希望。
汤乐远借着士兵们的这股劲头径直宣布出发,浩浩荡荡九千人在大风中抱着勇往直前的信念向敌军发起突袭!
九千人大军全部出击,祁子臻也跨上了战马,手执一柄长剑跟随在汤乐远的身侧,以偃月阵诱敌深入。
偃月阵阵如其名,形似弯月,内里凹陷。将领立于月牙内凹处的底部,此处看似薄弱,但却蕴藏着最强的杀机,适用于兵强将勇之军。
打了数次胜仗的敌军没料到他们会在这般大风天气突袭,一时之间竟顾不得分析他们的战术,集中主力一头扎入了月牙内凹处!
“就是现在,全力出击!”
汤乐远高喝一声,将昂扬起来的士气再度激发至最高点:“杀——!”
“杀——!”
冲天的喊杀声几乎要震动大地,无数的士兵跟随在汤乐远身后拼了命似的向前搏杀!
刺骨的寒风与滚烫的鲜血交杂落在满地雪白,顷刻间便给周遭染上大片的血红!
杀喊声,铿锵声,还有凌厉寒风的呼啸声全部交织为一片,将整个通地化作惨烈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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