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手的小臂高举着,光头不由惊诧地睁大眼。
学者的右手扣住男孩的后脑,将他死死按在怀里,眼神凌厉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敌人。
光头回忆了一下手感,确定刚刚并没有砍到肉的手感。
低头仔细一看,瞬间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你穿得这么斯斯文文,还以为你真是什么大学者!”
他指着那只没有手的小臂,猖狂大笑着。
“不过是跟我们一样的小偷罢了!”
安迪也听到光头的笑声和毫不遮掩的嘲笑,想要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脑后却再次传来一股大力。
“听着,孩子。”温柔的声音穿过聒噪的笑声,在男孩的耳边响起,“等会儿我会将你推出去。你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跑。”
另一只手臂同时落下,紧紧拥住男孩的身体。
安迪感觉到后背的触感不对劲,再联想到光头嘲笑的话语,眼瞳骤然紧缩:“你……”
“收了我的金币,你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头顶传来的声音变得严肃,“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
男孩被一把推出,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
他答应过他什么?
去帮他到王都的协会送口信?还是……
“跑!”
命令炸响在耳边。男孩不敢迟疑,立刻向小路的另一头飞奔。
学者则抱住光头的大腿,死命拖住他的步伐。
“艹!快给老子放手!”
光头不敢对学者下死手,改用剑柄敲击他的后颈:“再不放手老子就不客气了!”
学者垂着脑袋,依旧不为所动,终于将光头惹毛。
光头再次举起长剑,残忍地哼笑一声:“巴克老大只需要你的嘴和脑子,那别的部分就不是必要的了……”
学者没有理会他的威胁,涣散的双眼依旧盯着男孩跑远的背影。
是错觉吗?那原本越来越小的黑点似乎又变大了……
光头见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挥剑砍向他的手臂。
“你那么喜欢砍人家的手,就没想过自己先尝尝滋味?”
带着笑音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光头只感觉一阵劲风刮过,剧痛沿着手臂传遍全身。
咣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长剑连着右手落地,他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怪叫出声。
“吵死了。”
趴在地上的学者挣扎着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路西恩不悦地蹙起眉,眼风扫向打滚的光头。
光头立刻不动了,直愣愣地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先生!先生!!”安迪冲到学者的面前蹲下,“你没事吧?!”
坎蒂丝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到学者面前时已经几近虚脱:“贾尔先生……还好、还好您没事……”
学者在男孩的搀扶下坐起身,惊讶地看了看两人:“奈默小姐……你们怎么会……”
坎蒂丝从腰包里掏出碎掉的单片眼镜和一块碎布。开始解释他们的在旅馆发现学者的行囊后,展开的一系列搜索行动。
“本来还没太多头绪。路西恩听到有人在这边吹哨子,我们就顺着声音来看看。”坎蒂丝扫了眼笑眯眯的男人,又看看昏迷的光头,“主要这家伙的嗓门足够大,我们才能锁定你们的准确方位……”
学者听着听着就笑了,结果又扯到伤口,开始不停“嘶嘶”地抽气。
男孩伸出手,又放下。
学者缓过劲后才想起他。
一转头,就看到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痕旁又淌过新的泪水。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避开学者想要为他拭泪的手,闭着眼偏过头,“我……我明明辜负了你的好意……我不值得你这样……”
“值得。”
温和的声音打断男孩的话。
安迪抖着嘴唇看向他。
“如你所见,我的过去也并非一帆风顺。”他晃了晃自己的空荡荡的左袖,温声诉说着,“然而我是幸运的。我在失去左手的同时也遇到了我的恩人。”
“他为我治疗,他救了我的命。”
学者垂下眼帘,低笑道:“是他告诉我,人生还有其他选择。”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在荒野上。
他们要穿过这片戈壁,才能到达位于西弗朗斯大陆东北方的欧凯伊学院。
狂风卷携着风沙,漫天都是令人不快的灰黄色。
他们要去的方向需要逆风而行,他们的路还很远。
刚刚退烧的少年停下脚步,崩溃地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我办不到……让我回去吧!”他不停抓挠着绑着绷带的左手手腕,已经不复存在的左手不断传来撕裂感,无时无刻折磨着他的神经,“我好痛……真的好痛……”
老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单片眼镜反着白光,让少年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就要放弃了吗?”他的语气既冷硬又强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少年低咳了两声,又四顾一番:“沙子、石头,还有枯树……”
说着说着,他再次抽噎起来:“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就是你的人生,从开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老人丝毫没有安慰人的意思。
他仰头看向远方,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这里看似没有路,其实到处都是路。”
“看似没有路标,其实处处都是路标。”
他指向地上为数不多的枯黄草叶:“你也许渴望水源,会选择寻找植物茂盛之地。”
他指向不远处的骆驼队:“你也许会被路过的利益诱惑,走上与过去相同的道路。”
最后,他指向此行的目的地:“你也许有一个坚定的目标,不论绕了多少弯路,吃了多少沙子也要达到的目标。”
强风将少年眼角的泪水风干。
他定定看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抓着左臂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你的每一次抉择都会改变你人生的方向。”
“你今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选择权永远在你自己手里。”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的面前。
老人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一字一顿道:“而我能做的,只是在你迷茫时拉上一把。”
学者拉起男孩的手,温柔的双眼对上溢满泪水的双眼。
“曾经有个人,在荒野中拉起了我的手。”他笑着笑着,也跟着落下泪,“所以,我也想在荒野里拉住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