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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尸体不免会有惊吓。趁着夜深,我还是先将他入土为安,亦算聊尽心力。“
她探手想将这秀才从供桌下抱出,不料指尖拂过心口竟尚有余温。罗羽杉一怔,欣喜道:“说不定他还有救!”当即改变主意探手搭上秀才的右腕脉搏。
这一搭之下罗羽杉禁不住大吃一惊,对方体内居然有一股极为雄浑诡异的真气汩汩流淌,生生不息,功力之强不知胜过了自己多少倍。
不一刻,那秀才的脉搏微微跳动了一记,但十分微弱迅捷,不易察觉。
罗羽杉顿时恍然道:“此人十有八九是魔道高手,不知为何受了极重的内伤昏死过去,封闭神识生气进入到假死状态,运用先天之气疗伤潜修。”
她芳心一定,寻思道:“他虽是魔道中人,可未必就是穷凶极恶之徒。如今性命垂危,流落庙中,我断断不可见死不救。”
罗羽杉取出一枚天一阁秘制的疗伤灵丹,撬开秀才的牙关塞了进去。丹丸入口即化,也不需他吸吮,自行顺喉而下。
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丹丸药力行开,秀才胸口的暖意渐盛,脉搏也逐渐变得有力。
罗羽杉的座师天一阁阁主苏芷玉堪称当世第一才女,家学渊源天资过人,于奇门遁甲、医术占卜之学无不精通。罗羽杉在她门下学艺多年,医道上虽还未臻至妙手回春的境界,可也远胜于一众普通的庸医。
当下她替这秀才推宫行血,再用金针配合他体内的真气流转疏淤通脉,不多时,他脸颊上已隐隐露出一丝血色,脉搏跳动更趋平稳强劲。
罗羽杉见状暗吁一口气,已是香汗淋漓疲惫不堪,收回了玉手在一旁闭目养神。
也不知是多久,忽听那秀才口中发出低低的一哼,眼皮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罗羽杉一醒,注目望去,那秀才的目光亦正略带迷惘地朝着她看来。两人的视线陡一碰触,罗羽杉不由心中一震,讶异道:“这人的眼神好冷!”
那秀才一声不吭,双目徐徐扫视山神庙,迷茫之色却越发浓重。
罗羽杉浅浅一笑,说道:“小妹罗羽杉,不知公子何以身负如此重伤,可否见告?”
原来适才她查看这秀才体内的伤势,居然寻找不到他受伤的原因。除了体质极度虚弱,气血匮乏散乱外,五脏六腑尽皆完好无损,浑身上下连伤痕都见不着一处。
那秀才恍若未闻,将双目回落在罗羽杉的脸上,声音疲倦沙哑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躺在地上,是谁把我伤成了这样?“
罗羽杉愣了愣,回答道:“这儿是镇外的山神庙,我本想在此借宿半晚,不意见到公子重伤垂危,昏倒在供桌底下人事不醒。小妹救人心切,便没有挪动公子。”
那秀才“哦”了声道:“是妳救了我。”双手撑地,径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罗羽杉忙伸手搀扶道:“你伤势未愈,还是躺着别动,静静休养。”
那秀才身子往后面的供桌上一靠,却立即“嘿”地一声回弹站直,眉宇痛楚的皱了皱,探手往后腰上一摸,捏住了半枚裸露在外的金针。
罗羽杉歉然道:“这是小妹方才替公子疗伤时所用的金针,还没来得及取下。”
那秀才低声道:“不妨!”身躯猛地一振,“嗤嗤嗤嗤”数十根金针齐齐从体内激射而出,在黑夜里划过一束束风驰电掣的精光,整齐划一地钉在了头顶的横梁上,连插入梁内的深浅都惊人的一致。
罗羽杉微凛道:“此人身手恁的了得,伤势复原之快更是匪夷所思。”
她扬袖上卷,收回金针,说道:“请问公子贵姓,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的门下?”
也难怪她会有此一问,天陆仙林年青一代中的俊彦人物,罗羽杉差不多识得大半。可眼前这个年轻秀才看似落魄委顿,名不见经传,偏生一身醇厚的功力深不可测。
前一刻尚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转瞬间便能自行起身,轻描淡写地催动真气迫出金针,且手段之精妙轻松,较之天陆名家亦毫不逊色。
孰料这秀才的眉头皱得更紧,仰面望着山神庙顶,满面大惑不解的低语道:“我姓什么,我为何会躺在这儿,为何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罗羽杉一怔,安慰道:“没关系,想是你神智尚未完全恢复,歇上一会儿就好。”
秀才对她的劝告置若罔闻,呆呆仰望上方,眼眸中缓缓露出焦灼狂乱之色,不停自言自语道:“是谁打伤了我,我又是谁,为什么我全都忘了?”
他的语声越来越急促暴躁,脸上泛起慑人的凶光,近乎野兽般低吼道:“我是谁,我姓什么?谁人打伤了我,妳快告诉我,告诉我!”
秀才突然低下头,一把抓向罗羽杉的衣襟,幽暗中俊美的脸庞显得扭曲而狰厉,呼呼粗喘道:“妳是谁,妳为何会在这儿?”
罗羽杉惊骇之下急忙闪身避让,暗道:“不好,莫非此人是个疯子?”
那秀才右手抓空,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顺手扶住桌案恶狠狠盯着罗羽杉,犹如一头饿疯了的凶狼,双目发出骇人的寒光,喘息道:“快告诉我,我是谁?妳一定知道,是谁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罗羽杉往后退了数步,稳住心神,说道:“阁下问我的,也正是小妹想要了解的。你何不先冷静下来,再慢慢回忆?”
那秀才怒道:“我若想得起来,又何需问妳?妳明明清楚,为何偏不肯说?”脸上暴戾之气更盛,蹒跚迈步朝着罗羽杉慢慢迫近。
罗羽杉已从最初的震撼中镇定下来,和颜悦色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恰巧进了这座山神庙邂逅公子,其它的就什么也不晓得了。”
那秀才呆了一下,道:“是了,是妳用金针替我疗伤救醒我的。”
他停住脚步,凶色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启口问道:“妳说妳姓罗?”
罗羽杉心情略微一松,思忖道:“瞧这情形,他并非是个疯子,八成重伤之后淤血堵塞脑颅,造成了暂时的失忆。”一颔首道:“不错,小妹正是姓罗。”
那秀才静默了会儿,忽的叹口气道:“对不起,罗姑娘,我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方才对妳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罗羽杉含笑道:“公子不必客气,小妹也有冒昧唐突之处。”
那秀才点了点头,刚要再说什么,猛地身子晃了晃,张嘴又呛出一口殷红的淤血。
罗羽杉扶着他就地坐下,说道:“你现在莫要再胡思乱想,还是凝神疗伤要紧。”
秀才孤傲森冷的眸中闪过一抹感激,默默地合目盘膝,双手在小腹前捏作法印,抱元守一运功疏淤。不消半刻,他全身冒起一团淡淡的暗红雾气,喷出的鼻息如同两缕笔直的烟柱向上升腾,凝聚不散,情景殊为怪异。
罗羽杉心下疑窦丛生道:“这人到底是谁,我救了他究竟是对是错?”
如此到了天明时分,那男子收功睁目,长身而起。不过短短半晚,伤势竟似好转了许多。
罗羽杉暗暗惊异,记着要到镇上买酒,便道:“公子既伤势无虞,小妹便先行告辞。”
秀才摇了摇头道:“我不过是暂时将内伤强行压制了下去,要彻底复原尚需一段时日的静养。罗姑娘,妳要去哪里?”
罗羽杉心念一动,思忖道:“此人来历不明,又失去了记忆,无法说清自己的姓名身世。不如我将他引到镇上,或可从那些镇民口中问出端底。”
她微笑答道:“小妹要去前面的镇子里买酒,公子是否同去?”
秀才想了想,似也不愿这么快就与罗羽杉分手,点头道:“好啊,我跟妳去。”
两人出了山神庙,走进小镇。
此际天光见亮,街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不少铺子陆续开了门,见着罗羽杉和那秀才一前一后走过来,均感愕然。
这些镇民僻居卧灵山中,连县城也难得一去,何时见过罗羽杉这般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瞧得一个个目瞪口呆,全忘了手里的活计。
一名摆摊的小贩咽了咽唾沫,低声嘀咕道:“你娘的,这不是仙女下凡么?”
旁边另一个卖南北货的小贩拎着条晒干的咸鱼,错愕道:“老三,你瞧那不是住在山神庙里的何秀才么,不会是让这位仙女般的姑娘看上了吧?”
那被叫做老三的小贩轻笑道:“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这酸秀才穷得叮当响,还能癞蛤蟆吃到天鹅肉?多半是他色胆包天,自顾自厚起脸皮跟着人家大姑娘。”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轻,可一来街上清静少人,二来这秀才身负上乘修为,自是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鼻子里低低一哼,双眸中透出一股煞气,直射向二人。
那卖南北货的小贩立时浑身打了个寒颤,手里的咸鱼失神松落。
罗羽杉急忙低声劝道:“只是些寻常镇民,你莫要为难他们。”
那秀才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徐徐收敛眸中寒光,转过头去。
那两个小贩如获大赦,只觉冷汗湿透衣衫,双脚不住打颤发软,差点蹲坐在地。却不晓得若非罗羽杉相劝,两人的性命顷刻间便要交代。在无形里从鬼门关外打了一个转儿,又懵懂不觉地逃了回来。
罗羽杉柔声招呼道:“两位大哥受惊了,你们可认得这位秀才?”
名叫老三的小贩胆子稍大些,又见罗羽杉容颜秀丽绝伦,神态和蔼可亲,渐渐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回答道:“他、他是何秀才,咱们镇上、上的人都认得─”
一语未毕,何秀才遽然晃身越过罗羽杉,探手揪起老三喝问道:“你真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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