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也不着恼,浑然不觉地自顾自前行,若非脾气好得出奇,便真是疯了。
卫惊蛰“咦”了声止住脚步,低声道:“农姑姑,妳有没有注意到,这位老人家竟有一身极上乘的修为,举手投足看着像是老态龙钟,却是气势内敛、随时保持着最佳出手姿态,周身上下不露丝毫的破绽。”
农冰衣瞧了眼,犹疑道:“不会吧?真要这样,他会任由那些孩童讥笑捉弄?”
卫惊蛰沉吟片刻,注视着老者身影缓缓道:“奇怪,我总觉得他样子很眼熟。”
农冰衣经卫惊蛰这么一提醒,也不禁对老者生出好奇,仔细打量起来。
正这时,恰好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手里握着半个糙米面饼,跑到老者身前,用一根黑乎乎的小指头在脸颊上刮拉道:“这么大的人还流鼻涕,羞羞羞!”
那老者猛然停了下来,盯着小女孩握着的那半边面饼伸出手,道:“给我!”
听到老者的声音,卫惊蛰与农冰衣均自一震,互相对视一眼道:“是楚老魔!”
那小女孩儿只当对方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老疯子,见楚望天伸手讨要面饼,一点儿也没觉着害怕,反而笑嘻嘻把面饼拿在身前晃了两晃道:“不给,就不给!”
楚望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突然俯身探臂,一把从小女孩儿手中夺过面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塞进嘴里,嚼得“吧叽”
有声。
小女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蛮横举动吓傻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旁边一群看热闹的大人,见此情景纷纷大怒。
其中一个身材壮实的庄稼汉三步两步冲到楚望天跟前,横眉怒目大骂道:“你这老疯子,怎么连娃娃手里的面饼也抢!”一抡醋钵大的拳头,就往楚望天胸口砸去。
卫惊蛰低叫道:“不好!”腾身掠向那庄稼汉子。
他倒不是担心楚望天挨揍,而是生恐这老魔被激怒之后,凶性大发,不利于村民。
“喀嚓!”那庄稼汉子一拳打在楚望天身上,反震断了自己的腕骨,疼得大声惨叫,往后踉跄而退,惊怒交集地呼道:“老疯子会妖法!”
卫惊蛰横身挡在愤怒的村民与楚望天之间,向众人抱拳劝道:“诸位大哥,这位老人家神志不清,并非有意伤人,我代他向大伙儿陪罪。”
那断了腕骨的庄稼汉子痛得冷汗直流,抱着断手怒道:“你说的轻巧,老子的手给打折了咋办,哎哟──”
其它村民越加义愤填膺。若非看着卫惊蛰穿着打扮斯文,背后又负着一柄仙剑,早一拥而上,痛揍楚望天了。
农冰衣走上前来,弯腰搂住那个女孩儿肩膀含笑道:“小妹妹别哭,姑姑赔妳一块糖糕。”从袖口里取出块用作干粮的糕点,塞进小女孩手里。
那小女孩儿手中拿着香甜诱人的糕点,睁大泪水汪汪的眼睛,顿时止住了哭声。
农冰衣起身道:“这位大哥,我先帮你把腕骨接上。”
她三两下续好那庄稼汉子震断的腕骨,又在伤口外敷上一层药膏,道:“你今晚回家大睡一觉,保证明早起来这手就好了。”
庄稼汉子将信将疑,问道:“姑娘,妳是外乡人吧?和这疯老头子有啥关系?”
这时空场上村民越聚越多,农冰衣妙目流转,瞥到人群里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笑着招呼道:“马老爷子,您不认得我了?
我是冰儿,农神医的孙女啊!“
花白胡子老头愣了愣,老脸上绽开朴实笑容道:“我当是哪家的闺女这么能干,敢请是农丫头啊!妳爷爷呢,我可有些年头没见他了。”
农冰衣神情一黯道:“我爷爷已经过世了。”
花白胡子老头一愣,叹了口气唏嘘道:“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啊!我老婆子的病还是妳爷爷给治好的,眼下她正在家里给老的小的整饭,精神好的跟什么似的。没想到农神医那么好的身子骨,倒走在了前面──”
说着说着,马老爷子已是哽噎难言。
又上来一个大嫂拉住农冰衣的纤手道:“妹子别难过,咱们老马庄几千口老老少少,从今往后都是妳的亲人。想家了,就到咱们这儿来。”
农冰衣心中感动,鼻子一酸,眼眶里已噙满泪水,说道:“谢谢妳大嫂,我会记得。”
那旁给接好手的庄稼汉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向卫惊蛰说道:“这位小哥,刚才我脾气爆了点,说话不中听,你可别往心里去。”
卫惊蛰也被这些村民质朴醇厚的真情所感,拍了拍那庄稼汉的肩头轻笑道:“大哥是实在人,乌龟王八蛋才把刚才的事往心里去。”
庄稼汉大喜,一挑大拇哥,道:“兄弟够爽快!走,到你马三哥家喝酒去。”
那花白胡子老头一瞪眼道:“三娃子,还反了你的,敢跟你三叔抢?今晚说什么农丫头都得住到咱们家去!”
那庄稼汉笑呵呵道:“三叔,你家不是人多屋小么?还是我家宽敞些。”
农冰衣道:“不麻烦大伙儿了,村里那座土地庙还在不在,我们今晚就歇那儿。”
那大嫂急忙道:“这哪儿成?走,啥也别说了,今晚到俺们家住去!”不由分说拽着农冰衣就往庄里走。
农冰衣一回头道:“大嫂,等一等,我还得先安置了这位老爷子。”
楚望天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傻呆呆站在那里,瞇缝着双眼望着慢慢升起的月亮。
看着他从头到脚龌龊不堪的模样,时不时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股令人恶心的臭味,农冰衣委实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糟老头就是曾经的忘情宫宫主。
在翠霞山时,她便听小蛋说起楚望天年老痴呆的事,此际亲眼所见,凭借自己多年的行医阅历已可确断无疑──这老魔头是真的失忆呆傻了。
按理说楚望天当年作恶累累,又曾下毒手杀害了翠霞六仙之一的姬别天,断无可恕之理。她不趁机落井下石便算好的,岂有再过问照拂的道理?
然而楚望天现在的模样,终究又让她于心不忍,踌躇道:“如果爷爷还活着,撞见了这桩事,会不会管?”
她迟疑片刻,不由自主将目光投落在卫惊蛰脸上,低问道:“小卫?”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将这个难题抛给卫惊蛰。而每一次卫惊蛰所做的回答,总会令她拨云见日,由衷赞同。
卫惊蛰彷佛也早想到了此事,回答道:“今晚咱们在这儿歇息一宿,明早我就送他回返忘情宫。一来一去也耗费不了多少工夫。”
农冰衣心里赞成,却绷紧了俏脸哼道:“就你会做滥好人。”
卫惊蛰熟知她的脾性,笑了笑也不辩驳,转首道:“楚老宫主,跟咱们走吧,明天我送你回忘情宫。”
楚望天茫茫然望着卫惊蛰不置可否,由他搀着自己也不抗拒挣扎,在众村民的前呼后拥下,进了老马庄。
当晚三人便借宿在这位马五嫂家中,庄子里闻着讯息赶来探望的村民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她家的门坎。
为招待农冰衣和卫惊蛰,马五嫂一家杀鸡宰羊,又请来几十位同村的亲朋父老,足足在院子里摆了三大桌酒菜,直比过年还热闹。
卫惊蛰见马五嫂如此破费,心中颇是过意不去,暗暗思忖道:“瞧这情形五嫂家中也并不富裕,等咱们离开老马庄时,需得多留些银两给她。”
一席酒宴吃到夜深,方才尽兴而散,马五嫂又腾出一间干净的里屋,安排卫惊蛰和楚望天住下,农冰衣则和她未出嫁的小女儿睡在另外一间厢屋里。
折腾了大半夜,卫惊蛰也甚为疲倦,照料楚望天洗漱过后,便在门边摆了把椅子,一边盘腿打坐,一边守着尚未入睡的楚望天。
楚望天靠在窗前,依旧抬头望他的月亮,既不作声也不入睡,脸上的神情十分地专注。
屋外慢慢变得寂静无声,偶尔会从庄子里传来一两声狗叫,人们渐渐进入睡梦。
忽然楚望天赤着脚下床往门口走去。卫惊蛰登时醒觉,睁开双目起身问道:“楚老宫主,你要去哪儿?”
楚望天也不晓得是否听见了他的问话,喃喃道:“天黑了,有恶鬼要来害我。”
卫惊蛰心道:“当年这老魔头威风八面,只怕真有恶鬼见了他,也得退避三舍。”
他微笑抚慰道:“不会的,要是有恶鬼来,我帮你赶走他。”
楚望天咧嘴一笑道:“真的?”见卫惊蛰在点头,他又感激道:“你真好。”
卫惊蛰心下感叹,温言劝慰道:“楚老宫主,你还是上床早点歇息吧!”
楚望天猛一摇头道:“不成,我不能睡,睡着了恶鬼便会进到梦里吃了我。”说着他拔下门闩,蹒跚往屋外的院子里走去。
卫惊蛰只好跟着出来,见他慢吞吞走到一株银杏树前,一屁股坐在树下的土墩上,仰头盯着月亮,也不理睬卫惊蛰。
这时院子对面屋门一开,却是马五嫂的丈夫听着动静,掌了盏油灯,睡眼惺忪地披了件土布衣衫,探出半个身子来张望。
他看到楚望天坐在土墩上,卫惊蛰正陪立一旁,于是关切道:“卫小哥,这位楚老爷子没事吧,要不要我帮忙?”
卫惊蛰婉言谢道:“没事,马五哥您先睡,我陪他坐会儿就回屋。”
马五哥打了个哈欠,“哦”了声道:“早点睡啊,小心山里风大着凉。”
他正说着话,楚望天猛然目露异光,死死凝视着马五哥的身上,老脸上露出一种夹杂着仇恨怨毒与惊悸畏惧的古怪神情,遽然大叫道:“鬼,恶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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