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收。
鹤仙人只觉从杜门内喷薄出一股汹涌狂涛,将自己的元神狠狠往外推飞,而背心就像迎头撞在一堵冰峰上般森寒发疼,对着近在咫尺的玄门八罡阵欲进不能。
没等他反应过来,背后红雾轰然涣散,重又现出红枫青石的芬芳小径;高空中浩渺的剑气灵光犹如苍穹倒覆,将他牢牢地笼在正中,动辄便有没顶之忧。
发现脱身已然无望,鹤仙人迅速恢复镇定,闪烁着淡金色神光的元神凝立当场;他青铜拂尘换交左手,口中真言低诵,右手掌心倏地冒出一束赤色剑华,转眼凝铸成一柄三尺光剑横亘胸前,漠然喝道:“来!”
空中六人应声站定,形成一座浑圆剑阵,居高临下地散发出腾腾紫雾,而随着罡风剑气徐徐扩散,于波澜不惊中蕴起石破天惊的强大气势,当头直压鹤仙人。
小蛋和芊芊虽已退到十丈开外,但仍能够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迫面袭来的空灵剑气,就如同一波波惊涛骇浪不断冲击着两人的灵台。
芊芊修为稍弱,娇躯很快便发出不由自主的颤抖,脸色也渐转嫣红,显得极为吃力。
小蛋有意无意地往上斜跨半步,挡到芊芊身前,体内铜炉、圣淫、仙流三气合一沛然焕放,隐隐漾起一团三色雾光将芊芊笼罩其中。
芊芊顿觉娇躯一暖,身外重逾万钧的压迫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向着小蛋轻一颔首以示感激,暗暗道:“这少年的修为亦正亦邪,直追恩公当年,偏偏两人性情却是大相径庭。”
再看鹤仙人的元神,金光冉冉蒸腾在身外形成一团透明光罩,而剑阵幻起的紫雾稍有触及,便翩若惊鸿地往后翻滚退散,不能侵入丝毫,芊芊又不禁担心道:“小蛋,你的和光诀真能化去鹤老魔三成以上的功力吗?”
小蛋注视剑阵,微微点头道:“能。”
芊芊奇道:“你不是说和光诀从未运用于实战之中,却为何能回答得这般肯定?”
小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曾拿自己做过实验。”
芊芊愣了愣,啼笑皆非道:“也亏你能想出这法子来。”心情不觉一松。
这时鹤仙人身处海天剑阵的峰尖浪口,身影巍然不动,以大无妄魔气护持周身只守不攻;一波波剑气击在他的“金钟罩”
上嗡嗡轰鸣,却难撼毫厘。
他并不急于反击──在身上和光诀的禁制彻底消失前,双方僵持不动无疑是对他最为有利的局面,每拖延一刻稍后脱身的机率便会相应增添一分。
压抑的对峙中,海天剑阵的气势不断提升,而阵内漾起的紫色雾光越来越浓烈强盛,渐渐吞噬了方圆十丈内的山石草木。
唯鹤仙人的元神金光熠熠,如同一片紫色汪洋中傲然孤悬的圆月。
苏芷玉的左手剑诀蓦起变化,拇指在中指与无名指尖上轻轻一扣,而食指小指仿似飞翼舒展捏起“翱天诀”,樱唇清喝道:“六剑经天,浩气千秋!”
“铿──”海天六剑镝鸣骤亮,六束碧绿无瑕的剑光划破天宇,齐齐遥指鹤仙人元神,而无形的剑气“嗤嗤”激响纵横鼓荡,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鹤仙人的身影遽然发出奇异晃动,犹如涟漪般在紫雾剑气里极富韵律地微微波动,几不着痕迹地化解去四周急剧增强的剑阵压力。
海天剑阵缓缓以鹤仙人为圆心转动起来,不疾不徐地一寸寸向内收缩,耐心地在时刻变幻的阵形中,寻找对方于重压之下可能暴露出的破绽。
鹤仙人却有若泥塑般伫立不动,全身金光波动、无懈可击,直与天地浑然一体。
又是半盏茶的工夫,海天剑阵已收缩近半,而高度也由起初的十丈降到三丈,随时都可进入短兵相接的血战中。
天一阁六大高手飞旋的速度亦快到近乎极致,在肉眼底下只剩一圈奼紫嫣红的瑰丽流光裹挟着滔天雾光剑气,向着鹤仙人的金钟罩奔涌拍击,却始终无法将他完全吞没敉平。
巫绿芍和颜红渔的头顶已隐隐出现淡绿色的水雾,但身形丝毫不见迟滞,牢牢占据自己的身位不停游动,以保持剑阵的运转流畅。
“轰──”鹤仙人左侧七丈外的一块厚重山岩,终于禁受不住双方惊人的剑气罡风催迫,应声迸裂。碎散的石块如雨点朝四周迸溅,陡一接触到翻滚的紫雾便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
甘心衍一声清啸从数组中脱出,龙泉仙剑顺着碎石迸射的方向切入,一式“凌波九剑”中的“长河逐浪”疾挑鹤仙人右眼。
“叮!”龙泉仙剑刺在金钟罩上发出一记清脆响鸣,剑锋略略一滞破入光罩。
光罩内金光摇闪,瞬息凭空凝起一只无臂魔爪摄向仙剑。
甘心衍一惊收剑反削,“铿”地一响竟是毫不费力地击散魔爪,却见眼前金光澎湃,鹤仙人的青铜金丝拂尘业已扫荡而至。
樊婆婆与巫绿芍分从甘心衍两侧抢上,飞流、清涧双剑并出,一左一右点中金丝拂尘。
鹤仙人只觉两股方向相反的凌厉剑气袭入手中铜柄,拂尘在掌心一颤一转险些失去控制,急忙以指尖凝劲化去剑气,但尘丝却若凋零的残花“呼”地委顿,未能伤着甘心衍半片衣角。
樊、巫二人击退鹤仙人攻击并不贪攻冒进,与甘心衍同时飞退。三人在衣袂飘拂间转眼撤回原位,好像三人从未出过手般。
而另一面的苏芷玉、梵庭诗和颜红渔三人已从侧翼掩袭而上,盈雪、天一、踏波三柄仙剑交相辉映,分刺鹤仙人背心与两肋,全不给对手恃强抢攻的机会。
这海天剑阵顾名思义,实是由“天”字剑阵与“海”字剑阵合二为一。
两阵水乳交融,可随意轮替转化,而攻守之间的阵势千变万化、浑然天成,端的妙到极点。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方才鹤仙人的拂尘看似仅在攻击甘心衍一人,可同列海阵的樊婆婆和巫绿芍从后并肩掠上,与甘心衍心念相通等若一人,替她及时化解去金丝拂尘的攻势,令得老魔无隙可乘。
而海字阵一遭攻击,苏芷玉、梵庭诗和颜红渔三人结成的天字阵,立时顺势应变主动出击,逼迫鹤仙人不得不放弃反击甘心衍等人的企图先求自保。
故此,一旦对手深陷海天剑阵,无论他攻向其中任何一人,迎面撞上的势必是整座天衣无缝的大阵,时时刻刻都必须以一人之力独挡天一阁六大高手的联阵之威,纵是大罗金仙久战之下亦难保有失。
岂料鹤仙人背对苏芷玉三人的突袭也不回头,右腕微抖那柄血焰高烧的赤色光剑,猛然化作一束拇指粗细的殷红电鞭,朝身后打去。
“叮叮叮──”几乎不分先后的三记脆响,盈雪、天一、踏波高高弹起,弹指间犀利连绵的攻势荡然无存。那电鞭却迅即凝铸成一柄厚重巨斧,顺着鹤仙人转身之势,如一抹血光横削颜红渔玉颈。
有道是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方才一轮对峙里,鹤仙人早已看出天一阁六大高手的修为虽均臻至化境,但彼此间仍有一线的微弱差异。
这六人以樊婆婆、苏芷玉并列在前,甘心衍和梵庭诗次之,而颜红渔与巫绿芍则要稍逊半筹居于其后。鹤仙人正是看出这点,立意要用雷霆手段毁去六人里最易对付的颜红渔,先将海天剑阵打残。
只见颜红渔毫无惊惶之色,只轻轻巧巧地横剑,往后退出一步。
鹤仙人暗自冷笑道:“若让妳后退两尺便能躲开这血斧一击,贫道枉自称雄北海五百年!”掌心劲力稍一吐出,血斧光芒大盛陡长两尺,仍旧像附骨之蛆般追杀颜红渔。
“铿铿!”但听两记激响,苏芷玉与甘心衍阵势转换,从颜红渔两侧攻出,双剑齐飞切中斧头。血斧被击得微微下沉,旋即幻化成一柄长矛直射颜红渔咽喉。
就只这一瞬的耽搁,樊婆婆、梵庭诗与巫绿芍已重组海字阵从左侧杀至,三柄仙剑力压长矛,硬是教鹤仙人难以再向颜红渔递出半寸。
颜红渔三人结成的天字阵转守为攻,同样的一式“破釜沉舟”疾劈鹤仙人右臂。
鹤仙人眸中寒光迸射,低喝道:“开!”长矛倏地回收成圆,在右臂上化作一面浑圆光盾,将三柄劈下的仙剑一一激起。
七人你来我往地杀作一团,晃眼就是三十多个照面,不分输赢。
鹤仙人却越打越是心惊,暗暗震撼于海天剑阵的沛然神威。
他身受和光诀禁制便似戴着镣铐起舞般难受异常,而体内功力减退尚在其次,最头疼的却是以往需要使出七分气劲的,此刻往往要用上十成功力才能勉强达到效果,火候把握间殊非易事。
偏偏高手相争,差之毫厘便会谬以千里,只要一丝的出手分寸没有掌握到位,动辄就是灭顶之灾,这种滋味委实令他又是窝火又是无奈。
反之苏芷玉等人经过三十几个回合的实战磨合,阵势运转越发地得心应手。双方此消彼长下,鹤仙人渐渐落入下风,已是守多攻少。
但天一阁六大高手无一人敢有丝毫懈怠,俱都心道:“这老魔恁的了得,现在他还被小蛋的和光诀捆住手脚而无法全力施展,一旦等他化解禁制,这一场大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只这一闪念间,双方又激斗过十余个回合。
鹤仙人终于在海天剑阵的步步进逼下露出颓势,已无起初交锋时的挥洒自如。可即便这样,要想将这魔头诛于剑下,亦绝非一两百个照面可以做到。
小蛋抬头观战,手心里攥满冷汗,心知和光诀的禁制时间已成双方的胜负关键。却听芊芊颤声低问道:“小蛋,咱们要赢了吗?”
小蛋沉默片刻,答道:“自古邪不胜正。”至少,茶馆里说书的都是这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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