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盖印,还没去宗人府除玉牒。
他其实早就认识她了,一直装作不认识……
“朕错了……”魏司承低低地说,“别走……还有一辈子,你走了,我怎么办……”
有些随侍的是端王府邸的老人,红了眼眶转开了头。
他将云栖抱出了燃烧殆尽的行宫,看到那个风姿卓绝的男人,头一次看到他迷茫的表情。
问他要云栖,“请将她交给臣。”
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李云栖是他的。
为什么交。
她是朕的皇后,朕的妻。
她活着的时候,我多次退让,将她白白地拱手给了你。
现在,不想让了。
魏司承将那具焦炭抱上了皇辇,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人,轻笑道:“朕是孤家寡人,你现在亦然。
瞧你也没地方去,朕可怜你,就进皇陵吧。”
“落叶归根,总该有个去处。”
魏司承轻轻在焦炭额头上吻了一下。
“如今不哭不闹的,也挺好……”
“你喜欢谁不好,偏看上个没心没肺的……朕早说了,你会自食恶果的。”
帝王泪,飘落在焦炭上。
随风而逝。
……
从那一天开始,皇上的不眠症越发严重,偶尔就是睡着了也很快从噩梦中惊醒。
德宝看着皇上不眠不休地处理国事,就是病重了也不停歇,总是劝诫帝王勤勉的言官有时都看不下去了。
听闻,那位李宰辅只身前往詹国,除了傀儡小皇帝,登基为帝,并将国号改为戟,征战四方。
坊间皆传,这位戟国新帝酷爱战争,嗜杀成性,后宫空无一人,这样不爱美色不爱财富,只专注于杀戮的帝王,是天下之难,迟早有一日会将战火蔓延到庆国。
陛下听闻后,却笑了,反问众臣:朕何惧?
偶尔过年过节的时候,办完宫宴,陛下总会回到原来端王府的小院子,对月独酌。
以往王妃在的时候,还有人能劝几句,如今谁能劝。
德宝忍不住说若皇后娘娘看到您这样,必定会让您多休息。
陛下却笑着说:她在天上看着,朕若不给一个四海皆平的盛世,你说她会不会从棺材爬出来骂朕。
随后又自问自答:她可能连骂都懒得吧,她不在乎这些,更不在乎朕。
德宝重重叹气,对着那始终保留着的皇后宫殿方向低低祈祷了一声。
也许,在皇后去世后,陛下已经疯了。
皇上派人寻到了曾经为杜家刘姑娘算卦的法慧大师,那法慧大师只看着天空发呆,已注意不到来者何人,他重复着:凤星陨落……凤星陨落……
直到远游归来的法照大师到来,才在疯癫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法照大师轻叹了一声:“泄露天机,命该归去。”
禅音寺正是因法照大师才闻名庆朝,当这位大师看到魏司承,空茫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陛下,可是有所求?”
魏司承并不在乎对方的不敬,也不在意意图被看穿。
他听闻法照大师拥有改天换命之能,他只求给一不该早亡的人一个新的开始。
当大师拿到属于云栖的生辰八字时,若有所觉,他目光看着遥远的天际,恍然想起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老衲曾在这位姑娘幼年时见过她,她住南河县云家村,排行第七,原名云七,因命格实在特殊,老衲算她时曾遭到天谴,她命中带火,身有涅盘之命,如能过了劫难必能一飞冲天,故而为她改名云栖。”
法照大师敲着木鱼,嘴角带着一丝血腥,每一次算卦都有遭到天谴的可能,“看来,她是没躲过去。”
“可有让她重活的可能?”
魏司承眼瞳赤红,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旁人眼里他已入魔。
“生死有命,这是她的归宿。”
法照大师的话令魏司承绝望,但他又顿了顿,“但若有人愿以命换命,则有机会。
帝星转世,历来有十世帝王命,若您能以剩下九世的帝王命为媒介,就有半成机会换她一世逆天改命。”
只有半成,剩余半成是一无所获。
代价太大,您没了帝星命格,恐无法再世为人,剩下几世也许为人,也许会沦落畜生道。
魏司承并没纠结畜生道几个字,将重点放在了转世,认真地分析后,道:“她重来的一世,朕还需称帝,随护左右。
既是帝星,这一世记忆也同样珍贵,将朕的所有记忆加上八世,一同换了去吧。”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这是小姑娘能重生的最后希望,宁可信其有。
……
……
法照大师远远看着帝王寂谬的背影走下千阶梯。
“爱别离……求不得,阿弥陀佛。”
法照大师缓缓闭上了眼,他的容岩更为苍老颓败。
爱?
魏司承摇了摇头,他不爱。
只是觉得这帝王做的太没意思,每日彷徨孤寂,仿佛在墓地。
这样的人生,何必再重复九次?
他不需要,倒不如赠她一世锦绣繁华。
怎么会爱?
他不会去爱一个心里只有别人的姑娘,他仅剩的尊严不允许。
他只是可怜她,对,仅此而已。
他边走,边抹掉脸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水痕。
回到空荡的宫殿,魏司承慢慢走向衣柜,里面还有一件熟悉的锦衣,是当年小姑娘特意做给他的。
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这么好的衣服,现在穿了浪费,还是留到走的那日再穿吧。
大师说,他的记忆会一点点慢慢退去,他怕到死的那一天,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让宫人们都记一遍,每天互相重复说给他听吧。
他要穿着它走奈何桥。
说不定,轮回路上,还能见到。
他,好想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