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出那个声音很熟悉,但又不敢确定。
乔达摩道:“是我,我是…我是乔达,妈妈,我没有死。”
说着他走到安依跟前扶住她,安依的手紧紧拽住了乔达摩的手,然后不停在他脸上摩挲,摸他的鼻子,摸他的眼睛,摸他的嘴巴。
是的,没错,是他的儿子,是他儿子乔达的脸!
眼泪从眼角流下,她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就哭干了,她以为再也不会流泪了。
不过这不是伤心的泪水,而是激动和欢欣的泪水,她紧紧抱住乔达摩,道:“还活着,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的儿子乔达,你还活着!”
乔达摩也抱住了安依,道:“是的,我还活着,还活着。妈妈,你的眼睛?”
安依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所以眼睛就没有用了,它便看不到了。”
乔达摩心想,待会儿要问问优钵娜,乔达母亲的眼疾能不能治。
呆立一旁的阿尼对着乔达摩上下打量,终于他颤抖着声音问:“乔…乔达,真的是你,乔达?”
乔达摩回过身,道:“是我,伯伯,刚刚您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谢谢你对我母亲的关心,也许我应该想着怎么好好报答您一番。”
阿尼从惊慌中平复下来,他见乔达摩脚上没有穿鞋子,道:“不需要报答!你毕竟算是我的侄儿,为了你的母亲,我想你还是带她离开这里,到我那里去住。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在运河上搬货,可比在垃圾场拾垃圾强多了!而你的母亲,也会得到照顾的!”
乔达摩还没说话,安依道:“不,不走,我们不会走的,谢谢您的好意。我儿子既然回来了,我更不会离开了,我们在这里很好!”
阿尼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们吧,这栋房子我已经将它卖给那雄了,钱我都收了!到时候,那雄会来收房子,到时候你不走也得走!”
安依听到那雄的名字,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握住乔达摩的手握得更紧了。
那雄也是个达利特,却是个凶狠有手段的达利特,在下城区东区他聚集一帮人组建了帮派,那些保员大多是他的手下,带着达利特劳工去中城区收的钱都装进了他的口袋里。他欺行霸市,垄断了大部分运送果蔬、粮食入城的船只,赚取运输费。下城区的盐、油渣生意他也插手其中,竭力榨取这片贫民区几近干枯的油水。
对生活在尘土中的达利特而言,刹帝利和婆罗门高高在上,太过于遥远。身边这些恶霸才是欺压他们的主力,其实大家都是被踩在泥土中的贱民,有些人无法反抗来自高处的压迫,只好挥拳向更弱者。
连孤寡妇孺仅有的一点产业也不放过,多多少少都是肉啊。
乔达摩知道,当初乔达的父亲耶就是被那雄欺凌而死,他收捡来的垃圾不愿意交一部分给那雄,结果被那雄手下打断了肋骨打破了头,伤口感染得不到医治,在家中病死了。
一个达利特死了,是不会有任何人为他伸冤的,唯一的报复方式就只有血亲复仇。
可那一年,乔达才10岁。
但复仇的种子一直深深埋藏在他的心里,直到被送上祭台砍去头颅,这个念头也没有忘却。
乔达摩拾起了刚刚阿尼掉下来的棍子,朝着阿尼走去。
“你…你干什么?乔达你干什么!哎呦!”
乔达摩一句都不想和阿尼废话,举起木棍朝着阿尼打去,打得他嗷嗷直叫,从屋门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你等着,乔达你等着!”阿尼嘴还硬,人已经溜走离开了垃圾场。
优钵娜眼看着阿尼溜走,从屋外进来,见到乔达摩正盘坐在地上,母亲安依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用手去看死而复生的儿子。
不过没一会儿,安依停下了抚摸,她往后退了两步,无神的双眼“望”着乔达摩,道:“其实,你…不是我的儿子吧。”
乔达摩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的确,他的灵魂已经不是乔达了,只是拥有乔达的记忆而已。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他的的确确已经不是安依的儿子了。
安依又道:“母亲都会认识自己的儿子的,哪怕她已经瞎了。”
乔达摩道:“我是为了乔达而来,他…他很好,他知道你还活着很开心。他说,你也要好好活着,虽然生命很苦,但活着总有活着的趣味。”
安依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伏身在地,道:“感谢您,感谢您,您一定是某位神灵,感谢您………”
乔达摩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安依的头发,将一把银色的小汤勺放在她身旁,便从地上起身离开。
优钵娜道:“你要去哪儿?回去吗?”
乔达摩道:“不,我要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