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态度,非常出乎金手指的预料,指着我手里的地图问:“风先生,这个地图能否借我看看?”
化敌为友的过程太迅速,她或许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大眼睛不停地眨着,向我脸上扫来扫去,连蒙面巾都没摘下来。不过,她唯一露在黑色包裹外的耳朵部分,皮肤白皙柔嫩,戴着一对成色极好的黑水晶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从这一点上,看得出她是个非常擅于修饰自己外表的人,即使是身着夜行衣出来“做事”的时候,也会恰到好处地用黑色耳钉来达成全身颜色上的一致。
我笑着,伸手邀请她:“没问题,请来这边沙发上看。有纸有笔,就算照画一份给你都是小意思。”
在没弄清地图的含义之前,我乐得大大方方地向她借阅,故意装得毫不设防。
她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接着轻轻向前滑步,飘然在长沙发上就座。
萧可冷的效率非常高,三分钟内已经端了镀银的托盘上来,盘子里是同样镀银的咖啡具,杯子里飘出醇正的巴西咖啡诱人的香气。
在我们彬彬有礼的招呼下,金手指终于不好意思再保持全神戒备的状态,摘下蒙面巾和黑色头罩,轻轻扭了扭脖子,长发顺滑地倾泻下来,仿如骤然跃下山崖的黑色瀑布,惹得萧可冷满含嫉妒羡慕地“哦”了一声。
长头发的女孩子会比较受男士青睐,这是地球男女关系中的绝对吸引定律。
萧可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懊恼地旋身,又向洗手间走过去。
她的气质、性格太偏向于男女之间的中性化,活泼好动,一刻都不愿意清闲下来,所以目前的短发才是最适宜的配搭方式。她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看了金手指从冷峻阴森的黑衣杀手变成长发披肩的妩媚妙龄女郎,女孩子天生的嫉妒攀比心发作,在所难免。
镀银的咖啡具在灯光下闪耀着迷人的梦幻光泽,令我心里生出一阵感叹:“平安舒适的生活,是每个人都渴望拥有的,比如现在,安逸地坐在壁炉前,捧着香气四溢的咖啡,心无旁骛,昏昏欲睡——唯一的坏处,会让人在安逸中忘却了追求,等到时间一天天逝去……”
我渴望在极度紧张的冒险生涯的间隙里,偶尔享受到的一点点宁静,但我绝不眷恋这些,更不会沉湎于此。
在我对着壁炉里的火光发怔的时候,金手指已经仔细看完了那张古怪的地图(暂且称之为地图吧,虽然那些画面拙劣之极),仰着脸,茫然盯着头顶的吊灯,嘴唇默默地翕动着。
她的脸型非常完美,是绝对标准的亚洲美女瓜子脸,五官细致端庄,特别是高挺的鼻梁和湿润鲜红的嘴唇,更是如同韩国电视广告上的顶级女模特般光鲜动人。如果不是刚刚一轮刀光剑影的生死激战,我真怀疑她这么娇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执掌得了“黑夜天使”的刑堂。
“风先生,谢谢你的慷慨。”她再次开口,中文发音燕语莺声、字正腔圆。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挥挥手,更加大方地指着茶几上的记事本:“金小姐不必默记了,大可以照画一份出来带走,没什么关系的。”
过度的大方,突然引起了金手指的猜忌,警觉地冷笑着:“你们中国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这咖啡里放了什么?”
我笑着,举起自己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所有的咖啡都是从咖啡壶里倒出来的,毫无分别,她实在是多虑了。
“金小姐,这张图代表什么意思?怎么会惹得你出手?会不会是一张前人留下的藏宝图——”我希望从她嘴里套点资料出来,因为这张儿童涂鸦一样的“天画”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金手指端起杯子,轻轻闻了一下,皱着眉,大概是在凭气味分辨咖啡的成分。那两枚黑水晶耳钉越发闪亮逼人,把她衬托得高贵无比。
灵感突然间涌上来,我向她指着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
因为我记起了耳钉的来历——关于它们,要追溯到一九九七年中英交接香港之时,当时的港督彭定康曾有一名越南籍的小情人酷爱黑色水晶。于是,彭定康托人从南非的深层结晶矿井里找到了一块质地极度纯净的黑晶石,运往英国曼彻斯特,交给一个专为英国皇室加工水晶首饰的巨匠,费事四个月,切割打磨出了一对菱形耳钉,取名为“寂寞之眼”。
这对耳钉的总造价,大约在十五万英镑上下,而彭定康的本意,是要小情人戴着它参加庄重的交接仪式,永远纪念那个独一无二的历史性时刻。可惜,耳钉刚刚经由英航客机送达香港,便在机场到总督府的半路上失窃,从此杳无音信。
金手指放下杯子,迎着我的笑脸,冷漠地轻咳了一声:“风先生似乎很喜欢独自大笑啊?不过我看不出此刻有什么事值得阁下那么好笑!”
我收住笑容,伸着手指在杯子上轻轻弹着,发出嗒嗒的悦耳回声。
“黑夜天使”的高手们横行东亚惯了,已经把近邻日本当作了自己的海上后花园,底气自然雄壮,态度自然傲慢,我能理解这一点。再说,世界上三分之二的珍宝首饰,总是在毫不例外地经历着“私人珍藏被窃、盗贼转卖给富豪、再被窃、再转卖”这样的循环过程,耳钉戴在金手指耳垂上,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
壁炉里的火只剩下些明灭的火炭,时间又过了一个小时,非但没找回关宝铃,屋子里又多出了金手指这段插曲,令我头大如斗。
关于这幅地图,金手指到底悟出了什么呢?
我怀疑“黑夜天使”的高手们盘桓在北海道一带,肯定有所图谋,也就是说这座木碗舟山里必定藏着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金小姐,地图你也看了,有没有可以赐教的?”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不由自主地会把她跟关宝铃相比。同样是长头发的女孩子,同样五官精致动人,但两人的气质却迥然不同。
关宝铃给我的感觉,娇弱无比,需要有男人时时刻刻保护她、怜惜她——一想到她与大亨的暧昧关系,我心里陡然起了一阵难以理解的嫉妒。大亨今年已经接近五十岁,怎么可能配得上二十出头、青春亮丽的关宝铃?况且除了金钱之外,已经遭到黑巫术恶毒诅咒的他能给关宝铃什么?
一种“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醋意猛冲上来,噎得我剧烈咳嗽起来,顿时思想一阵纷乱。
金手指清了清嗓子,傲慢地冷笑着:“请教不敢当,看在你客客气气借阅地图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地图描绘的,是数千年前进入‘海底神墓’的路线指示。不过很抱歉,这是帮会的高级机密,无法外泄。”
这种泛泛的说辞,我也能随口编造出几千字。
江湖上关于“海底神墓”的传说,已经可以编纂成一本神话大全,总不能随随便便找张羊皮纸就说是神墓地图吧?至于“黑夜天使”的什么帮会高级机密,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对于这群神出鬼没的小偷来说,这所寻福园别墅绝对是无法设防的城市,他们能够在任意时间任意出入。
我拿起羊皮纸沉吟着,因为我觉得金手指从地图上得到了很多讯息,而自己却什么都看不出,不觉有些郁闷。特别是对方摆出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架势,对我的好意招待完全不屑一顾,更令我如鲠在喉。
“我该走了,不过——”金手指转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事情突然有了转机,因为她接下来说了句非常失败的话:“风先生,如果你能告诉我地图来自何处,我想大家倒是可以做笔交易……”
她掩饰得很好,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的意图掩盖在冷漠倨傲之下,但这句话无疑证明,羊皮纸以及羊皮纸的出处,才真正是问题的关键。而这两件事,都在我跟萧可冷的掌握之中。
“哈哈,交易?什么交易?”我退后一步,慢慢地把羊皮纸折好,放进贴身口袋里。
二楼雕像佩戴的青铜剑能拔出的事,只有我、萧可冷和安子姐妹知道,得到地图的事则只有我跟萧可冷明白,这个秘密,金手指永远不可能猜到。
此时,我觉得萧可冷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客厅出现了,不禁有点隐隐的担心。
“钱或者珠宝,你可以任选,但要把地图的来源全部说出来,怎么样?”金手指试探性地开口。
我笑了,因为在与金手指的交谈过程中,胜利的天平终于开始向我倾斜了,于是用力摇头:“不,那个秘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恐怕不能轻易透露给贵派,你请便吧——”
萧可冷去洗手间的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分钟,当我发觉情况不妙的时候,早就大势已去。
推开洗手间的门,迎接我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就像关宝铃的失踪一样,萧可冷也失踪了。
我倚在门框上,忍不住心跳加速,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怎么了?又是神秘的消失?这个房间,简直成了神秘世界的入口,一个接一个地把人吞没进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洗手池里,飞溅的水花点点反光,似乎是一只无名的怪兽在用嘲笑的眼光看着我。窗子关着,当然就算敞开窗子,萧可冷没练过缩骨功,也不可能从防盗网里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