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手段,或许我也会选择将血滴在朱印上这条路。我再次点头,用默许代替了回答。
“可以开始了。”他低声自语,把古琴转移到其中一个人的手腕下面。
一阵尖锐的暗器啸风之声响过,我不假思索地向前掠进,双手同时出击,抓住了一只射向摩拉里的齿轮。它落在我手心里时,巨大的旋转力还没有完全消失,我只能顺势将它激发出去,射向远处的金属壁,发出“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
紧接着,又是连环七只齿轮飞过来,呼啸声响成一片。
她放弃了追击冠南五郎的行动,一边向这边俯冲过来,一边不断地踢起齿轮,攻击白袍人。当我接住第七只齿轮的时候,掌心火辣辣的,似乎已经受了轻伤。摩拉里早就带着白袍人后撤,把古琴紧紧地护在胸前。
他的想法的确没错,但正是这样的举动激怒了她。
“给——我。”她落在摩拉里前面,伸出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十七炼气士在真正的绝顶高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摩拉里手中拿走古琴,不敢轻举妄动。
“你很聪明,知道朱印才是古琴的关键点,所以,聪明人就得死,死得越早越好。”她伸出右手,五指缓缓按向摩拉里的头顶。
这是叶萨克出击的最佳时机,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毫不犹豫地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将三支箭一起射了出去。两人相距二十步,按照弓箭的射速,只需要十分之一秒便能穿透她的身体。
我无法阻挡叶萨克发箭,毕竟在她暴怒地展开杀戮时,所有人都无法幸免。此时此刻,只有不计代价地消灭她,才是保全大家的上策。假如苏伦是这样的情况下被射杀身亡的,真的是我们两个的巨大悲哀。这种遭际,与半年前手术刀的死何其相似?
“嘶”的一声,银箭还没有触及她的身体,去势突然一滞,然后每支箭都被劈成四半,停留在空中。
“你,该死!”她转身放弃了摩拉里,扑向叶萨克。
我只能出手挡在叶萨克前面:“不要杀人了,我跟你走。”每多死一个人,她的罪孽就会多加一分,假如苏伦活着,自己也会内心不安的,毕竟是别人假苏伦之手攫取了他人的性命。暂且不管青龙会十七炼气士是正还是邪,我都不想他们是死在“苏伦”手下的。
“千花之鸟”的香气淡了,她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跟我走,真的?”
等不及我回答,她倏的扭头向着那边洞口方向,自言自语地反问:“什么?什么?”
我距她只有一步远,明显地看到她的身体急速地震颤了一次,然后又慢慢地举起手,按在自己额头上,再次呢喃着:“是谁?是谁在哪里?”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我感到脚下的大地也“轰”的一声震颤起来,似乎是一件沉重到极点的东西从高处跌落下来一样。
冠南五郎停在机械体的最高处,遥遥俯瞰着这一切。他也不是天象十兵卫的敌手,所以就算奋不顾身地冲下来,也无济于事。
“放下古琴,我们走吧。”我知道,古琴对于冠南五郎要完成的大事是个关键,假如我牺牲了,能让他完成调整“亚洲齿轮”的事业,也算是为地球的未来做了一件大好事。
她扬手掷出古琴,叶萨克迅速跃起来,把琴接在手里。然后,她抓着我的袖子,一直向那洞口走过去。当她将后脑上的破绽暴露在我眼下以后,我并没有起任何杀心,在我眼里,她是“苏伦”,我不可能伤害“苏伦”,哪怕只是一个毫无生命力的身体。
我们向前走了一百多步,她总共有十几次露出破绽,有时候在头顶,有时候在腰间致命处,几乎都是一击必杀的好机会。
“你不想杀我?”她站在洞口下面,忽然冷笑着问。
“我为什么要杀你?”我长叹,剧变急转直下而来,弄得我身心俱疲,刚刚找回苏伦,转眼间又陷入了另一个无法开解的死结。
“看得出,你很喜欢这个身体,不过,人活着也许——”
我不想再说什么,腾身跃进洞口,站在幽深的甬道里。刚才的大地震动给了我一种更深的危机感,下意识地急步前进,一直走到那块巨大的水晶顶上。还好,这里没什么大的变化,那些以跳跃形像存在的火焰仍旧被封印着,一动不动。在它们旁边,那一大块阴影也在,形状没有任何变化。
“那是什么?”她就站在我身后。
假如她是“苏伦”,就该明白我们之前经过这里时说过什么,但现在她是著名的日本忍者天象十兵卫。
“那是幻像魔的影子,不过目前被封印住了。”我随口回答,等到两句话出口,才隐隐约约感觉到情形不对。她就站在我的侧后方,双眼一眨不眨地向下凝视着,神情专注而焦灼。
“我们走吧?”我发过来去抓她的袖子,但被她挥手弹开。
“风,我想带走这块水晶,打开它,好吗?”她俯下身,极力地向阴影深处望着。
隐藏在我臂弯里的“逾距之刀”又开始震颤了,假如我能够狠心出手,此刻只要一刀斩出,她便会人头落地。
甬道里极其幽暗,只有火光映亮的这一小片地方的视线还算不错。我开始怀疑她的又一重身份了,天象十兵卫早就是历史中的人物,那么她的过去又是什么样子的?怎么会一直锲而不舍地跟藤迦的灵魂纠葛在一起。
“我知道你是谁了——”尽管后背上一直在渗出丝丝凉意,但我还是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思考结果,同时后退了一大步,做出随时都能拔刀的准备。
“我是谁?藤迦、苏伦、天象十兵卫,你喜欢哪一个身份?”她转过脸,被火光映得半边脸红半边脸黑,像是一个奇特的组合体。
“我哪一个都不喜欢。”我在黑暗中笑了。现在,我不再紧张,只有不得不最后一战的巨大勇气。勇士是不会给自己留退路的,正如古人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为什么?”她直起身子逼近我。
“因为你不是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你是另外的人,另外的身份,来自另外的星球。火星人?幻像魔?这两个地球人送给你的名字,你更喜欢哪一个?”我的声音慢慢变得冷峻起来。在我身后,是通向阿房宫的甬道,但那已经对我不重要了。不成功,只能死,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激情战斗的机会了。很可惜,我的敌人是“苏伦”,就像上一次在土裂汗金字塔下的敌人是“手术刀”一样。
她仰面一笑:“好名字,我喜欢的是——”
火光似乎动荡起来,我们被映在石壁上的影子也倏的一闪,立即贴合在一起。一刹那,我抱住了她,发动全身内力,再咬破舌尖,狂喷出一大口鲜血,将“兵解大法”的威力提升到顶点。
“天雷正我,地火焚心,冰神为魄,杀神索命,急急如律令——”那不是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而是来自于心底深处、灵魂根源,是我毕生修行的极限,也即是炼气士们达到最高境界时才能获得的“三昧真火”。
一股炽烈的火焰从我丹田气海中发出,带着耀眼的光芒,上冲膻中,激射到百会穴,然后蓬然焚烧起来,把我们两个笼罩在一起。整条甬道都化做了一根横向的烟囱,目光所及之处,四面都是一片火海。
“呀——”她发出一声怪叫,扭摆着身子企图挣脱我,但我那一次搂抱也集中了自己学过的所有武功、所有技巧,浑身所有的关节、韧带、肌肉、骨骼都不遗余力地参与了进攻,像一只攫取到目标的章鱼,不达目的之前绝不会轻易放手。
“放手,放手,放手!”她狰狞怪叫着,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张嘴咬向我的喉结。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我侧向闪避,然后脖子一扭,紧紧贴在她的脖颈上,我们两个成了紧紧锁死在一起的整体。
“轰隆、喀啦”两声闷响过后,一道凌厉的闪电飞扑进洞,毫无迟滞地击打在她后脑上。我现在才发现,原来闪电也是可以如此美丽的,电光亮起来时,我的心境也随之一片明澈洒脱,再也无牵无挂,仿佛这样的死亡方式,才是自己生命追求的极致。
“苏伦、苏伦,我来了,别怕,我们一起拥抱着走向死亡,一起走……”我的心底出现了另一种温柔的声音。
时间消失了,在我脑海中也出现了一片难言的真空。当然,我能感觉到她在拼命挣扎,要从火海中逃逸出去,但我极力锁住她,用最后的知觉坚持着这项工作。
“锁住、锁住、锁住、锁住……”这好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那样熟悉。
“将己身生命化为万年死锁,以毕生之修行禁锢幽魂,锁,是我们的另外一种存在形式,假如能够以此拯救终生,虽然化为千年水晶里的一只虫、一颗琥珀,又有何憾?我用自己的宿命,拯救你,替代你,好让你能够享受这个星球的美好,弟弟,醒过来吧,醒过来吧……”他在叫我,温柔地、慈爱地、深情地叫我。
“哥哥?”我猝然觉醒,那是大哥的声音,没错,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