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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生活没什么保障,你家里还有爹娘弟妹要养活呢。在宫里好好做,睿王不会为难你的。”靳雨青笑了笑,安抚了两句,又转头去看秦致远。
丞相移开目光。
临走前,靳雨青朝他行了一礼,换了称呼,轻道:“致远,保重。”
天下之大,定会有一个有心人,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你一个。而你为的那个人,在他的记忆里,你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他已经不在了,我并不是他。
秦致远阖上双眸,感觉有温热的冲动沿着眼眶来回冲刷,待心情平复,再睁开眼,耳朵里盈着小太监嘤嘤的哭泣,视线里却已经再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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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宁五年秋,枫州红叶漫开山头,秋水粼粼,万里无云。
粗糙木板拼凑的方桌旁,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踢踏着两条腿在纸上写写画画,末了一抹脸,花哒哒脏了鼻头,抱怨道:“先生,我不懂,这个‘将有五危’……先生?”
他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发现他又趴在桌上昏昏睡了过去。
小子摸了摸脑门,从床上拎出一条毯子披在他身上,然后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刚带上门没几步,转身撞上了一个人,头昏眼花抬头一看,瞪大眼睛眨了眨。
这人真好看,比村子里所有人都好看,要是先生好起来的话,应该也有这么好看吧……
“小子,我问你,屋里那人叫什么?”好看的人低头,和蔼地问道。
少年茫然说道:“我们都叫他陈先生,不知道叫什么呀。不过他倒是写过自己的名字,可是我没记住……”
那人翻开少年的手掌,用手指在他掌心划了几下,又问:“是这个字吗?”
“……啊!是、是!就是这个大叉!”少年惊呼。
“知道了,谢谢。”靳雨青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从锦囊里掏出一片小银叶子送他。然后大跨步地向那低矮的房屋走去。
陈先生很奇怪,来找他的人也很奇怪。少年咬了两下银叶子,奇怪着就走远了。
靳雨青推开木门,被屋里尘土味呛了一下,然后才看到趴在桌上睡觉的人形,肩上半挂着条毯子,两颊的肉都消下去了,显得整个人十分委顿。
过了有一刻钟,陈乂才缓缓醒来,看到眼前有道阴影,咳了两声习惯地说:“抱歉小桐,我又睡过去了。刚才讲到哪了?”
“讲到你答应我,要与我一起去枫州看红叶。”
“……”
清朗的声音如每日午夜梦回所听到的那道一模一样,陈乂恍然清醒,抬眼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人影,一时惊呆,“……陛下?”
靳雨青挑起他下巴,二话不说吻了过去,舌尖从他吃惊微张的唇缝中顶进去,横扫一气,将他的舌也勾出来,纠缠在一起,似要将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郁闷不爽都发泄出去。
吻罢,骂道:“陈乂,你混蛋。”
陈乂动了动嘴唇,一个字没说出来。
“你躲到这深山老林里,害我找得腿都要断了。”靳雨青将包袱往桌上一拍,震得桌面一晃,“好了,现在我们要坦诚相待。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陈乂一矒:“什么?”
“你吃了我的回生丹,肯定不是一般人,好了,别掖着,快说吧!你看为了你我连皇位都不要了。”
“……皇位?”陈乂一激动,要站起来没成功,沉沉喘了起来。
靳雨青渐渐觉得不对,看他表情像是真的,身体也完全不是吃了大血包该有的状况。要不是他演技太好,就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乂,”靳雨青扶住他,顺了顺气,“你别激动,皇位我给睿王了,宫里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才离开的。我以为、以为你……”
既然陈乂吃了回生丹有效,便以为他与自己一样,也是身负系统的穿越者。
“这天儿可真晴……唷,有客啊?”
靳雨青一回头,看到打门口进来一个背药箱的老先生。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了别激动别生气吗。”老大夫走进来把靳雨青一把拽开,坐在陈乂身边捋着胡子把脉。陈乂频频摇头示意,大夫并没有看懂,继续说道,“我也不拐弯了,你这病能拖一天是一天,你要是心里还有什么就去做吧,天天窝着想能成什么事?心思太重,命更短!”
靳雨青:“……”
“这半个月的药留这儿了,下次我要出门,就让小桐给你送吧。”
老先生起身摇摇头,瞪了靳雨青一眼。
“先生慢走。”陈乂拱手,然后才看向靳雨青,唤道,“宇青。”
靳雨青愰然喃喃,“怎么可能……回生丹明明见了效,你怎么可能没好?你不是外来者吗,既然不是,又怎么能活下来?”
“宇青。”陈乂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拍了拍后背,“宇青,当时是我不想死在你面前,不告而别是我的错。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想着,要是第二天我还活着,就回去看看你……”
靳雨青想不透,也不懂,更没有第二颗回生丹可以试验,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慌感又一次袭满了心头。可尽管如此,陈乂的状况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恐慌而好上一分。
靳雨青用手背重重按了下酸疼的眼眶,紧紧回抱住对方,“我陪你,哪怕是最后一天,我也陪你。”
枫州红叶很快烧遍了山头,傍晚夕霞弥散时,与天空一起烈烈燃烧着。
两人真就定居在枫州湖边了,靳雨青将那破屋重新修葺了一番,在门前隔出一片栅栏小院,放养几只鸡鸭。小桐从自己家里抱来一只小狗崽崽,送给他们看家护院。
陈乂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活计全都落在靳雨青身上。他从一代身份高贵的霸主帝王,渐渐融进小村里,与农夫们喝酒聊天,与农妇们学做菜缝衣。
有时候喝多了浑酒性致来了,陈乂支撑不了那么大的体力劳动,手和嘴也都是常用的解决办法。陈乂每每都会愧疚,靳雨青靠在他的怀里,亲一亲摸一摸,也是十分满足。
日子也算过的有滋有味。
秦致远再也没有出现过,反倒是新帝——靳雨青的皇弟,派人来找过两回劝他们回去,碰了两天硬也都无功而返。
小桐听闻陈乂以前是个大将军,十分的钦佩羡慕,更是往他们这来的勤快。小小年纪,本本兵法却倒背如流,模拟战事也讲的头头是道,俨然会成为一个征战八方的骁勇之将。
靳雨青笑着挑衅,故意问陈乂:“定国将军屈居穷乡僻壤,教出这么一个小将军来,意欲何为啊?”
陈乂拉下他吻上一吻,并没有继续跟他开玩笑,而是认真道,“原本是想走之前再给你留一个可用之才,结果人还没教好,你便找来了。”
靳雨青一感动,抱起陈乂裹进被子一番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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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小桐演完一遍兵法,一抬头,见陈先生又趴在桌上了,便起身出去唤道:“公子,陈先生又要睡了。”
“好,我知道了。”靳雨青劈完手里的柴火,抹了把汗放下斧头。
“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他从院前水盆里捞出两条鱼,递给小桐,“这是早上新钓的鱼,你拿回去炖汤吧。”小桐接过道了谢,卷起书册离开了小院。
靳雨青回到屋内,将披风盖在他肩上。
陈乂睁了睁眼,伸手握到靳雨青的衣袖,复又阖上。许久,他突然眉峰紧蹙,唇畔一张一合,失力地念道:“靳……雨青……”
靳雨青伸手抚着他的鬓角,以为与往常一样,只轻轻答了句“我在”。
然后便拿起一件破了袖口的衣裳,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坐在他身边等他醒来。嘴里念叨着晚上要吃什么,打算也炖条大个的鱼,宰只鸡加上辣子炒一炒。
以往,陈乂睡一会也就醒了,今天直到天开始泛黑,旁边的人趴着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靳雨青纳闷地推了推,那具身体往他怀里一倒。
尖锐的针头猝然扎进了他的手指,一串血珠顺着渗出来。靳雨青放下手中的杂物,低头抱紧了怀里的人,片刻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濡湿了陈乂的肩膀。
许久,他调出系统,也闭上了眼。
第二天,小桐如约来到小院,却发现日上中天,房门仍旧紧闭。他敲门走进去,看到屋中两人紧紧相拥,再也不能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