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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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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演从上午就开始,直到太阳下山仍在继续,一屋子的军官连午饭时间都是在推演桌旁度过的。天色暗下来,一个参谋军官默默地点燃蜡烛,火光映照出一张张严肃而关注的面容。屋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推演的重要意义,它能帮助将官做出战场预判,从而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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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军开始攻击……”一个参谋军官拿起骰子扔出去:“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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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照着规则表,那个参谋军官读出结果:“叛军连续发动三次夜袭……”他抬起头对苻天俊说道:“符千总请扔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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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苻天俊掷骰完毕后,其他的参谋根据规则表报出最终战果:“丁队被重创,退却,叛军攻击辎重,两个队被消灭,三个队退却。叛军天明继续进攻,符千总请投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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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次读出结果,虽然屋里没有人说话,但是周洞天已经是满脸沮丧。叛军不但重创了他后方的部队,切断了长青营的补给线,更拦住明军的退路,将长青营整个包围起来。这肯定会严重影响到进一步的行动。无论下一步如何演变,恐怕都是明军不能接受的结果。看起来,今天的推演结果否决了原计划中长青营的快速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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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洞天考虑良久,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是直起身体,似乎准备放弃。围观的军官们虽然没说话,但是从大家的表情上看也接受了这个结果。演变到这一步,足以说明原计划里长青营长驱直入的预案过于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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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天俊的表情一下子显得轻松起来,虽然他不知道军方的预案,不过他能大致猜到明军的计划。苻天俊扮演的叛军一直谨慎地稳步后退,直到明军补给线拉到极限后,他才用埋伏着的大批游骑小队围攻后方的明军,担任后方掩护的明军兵力有限,终于被他抓到空子予以重创。战斗结束的喜悦,一下子冲散了压在大家心头的紧张,随即大伙儿就感到铺天盖地的饥饿,空腹推演到现在实在太辛苦,军官们纷纷露出放松的表情,帐内的严肃气氛一扫而空,开始讨论食堂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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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许平一直在默默沉思,他突然打破屋内的寂静,全屋人一下子都把目光移到他的身上,许平大声命令道:“复原前一回合的状态,我对本回合的结果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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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裁判的命令后,参谋们七手八脚地把棋盘恢复到叛军发动进攻前的状态,许平凝视着棋盘像是在自言自语:“叛军一夜连续夜袭了三次?天明还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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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大人,投出的是六。”刚才的那个参谋军官小心地审视一眼规则表,大声报告道:“是三次夜袭,大人,结果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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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说你读错了,”许平皱眉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围攻明军的众多叛军棋子都是标定的游骑哨探,“我亲眼见过叛军的游骑哨探,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改为攻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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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规则表上……”那个参谋军官低声反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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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为一次。”许平打断那个人的争辩:“我不管规则表,改为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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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命。”参谋军官指引苻天俊再次投骰子,这次叛军只是与明军展开对道路的争夺,虽然影响到明军对道路的使用,但是并没有切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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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许平仍然不满意,他大声问道:“为什么又投了两次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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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谋官连忙解释道:“大人,第一次是一次夜袭,天明后叛军又发动了一次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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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了改为一次,取消掉天明后的这次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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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的话引起一片嗡嗡低语声,而那个负责规则表的参谋仍在据理力争:“大人,叛军棋子的速度高于明军棋子,所以应该有一次先攻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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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规则,但是这个规则不符合实际。”许平不为所动地命令道:“取消这次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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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裁判吴忠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是屋子里唯一有权质疑许平决定的人:“克勤啊,推演就是推演,我们不能一看推演对我军不利就去修改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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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反驳道:“子玉兄,我并不是因为对我军不利才修改的,而是事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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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的口气有些刺激到吴忠,他不像方才那么平心静气:“克勤,你觉得叛军组织力不够,所以取消了两次进攻,我也认可了。但是现在又要取消叛军的速度优势,原本四次进攻被减少到一次,这个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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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沉默一下,转身对管规则的参谋说道:“叛军可以先攻一次,但是不可以取得任何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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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将军!”吴忠的声音不知不觉抬高起来,他叫道:“那这次进攻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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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亲身与叛军的游骑遭遇过,我也看过很多报告。叛军的游骑平时都是以几个人、十几个人为单位零星行动,他们本来就不可能组织发动一次数百人的大规模攻势。更何况这些贼兵一般都是不穿盔甲的轻骑兵,只携带着少量的弓箭、火药和短兵器。我不管棋子上标明的攻击力是多少,事实上他们既缺乏能够统一指挥大规模进攻的指挥官,也没有这样的意愿和能力。”许平说着看了一眼旁边不知所措的苻天俊,冷冷地评论道:“本将认为,符千总在战棋推演中利用规则漏洞得到的利益,是叛军不可能在实际战场上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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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深吸一口气,对着全屋的人讲道:“至于我拒绝承认这次进攻的任何战果,是因为在实际战场上,他们这样做无异于自杀行为。诸君可以自行判断,如果叛军真的在天明时,用这种散兵游勇对我营成建制的部队,对我们装备了铠甲、长枪、火铳甚至还有火炮的部队发动进攻,他们的下场会是什么?他们可不可能取得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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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职责是进行推演,并把结果上报给新军参谋部,而不是根据个人喜好自行决定结果。”吴忠彻底被许平的态度激怒了,他大声地发出威胁:“如果许将军坚持这样自行其事,我不会在推演结果上签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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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默默地与吴忠对视,后者从他的眼睛中看不到一丝的妥协。忍无可忍的吴忠重重地一拍桌子,拿起自己的头盔,愤愤然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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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缓缓转回身,看着满屋鸦雀无声的参谋军官,说道:“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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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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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天一早,许平就把厚厚的推演报告书递交给张承业。长青营的营官细细地读着,无声地念着其中的关键判断,还偶尔向许平询问上两句。报告的最后几页是许平写的推演总结,他对整个计划的观感、推论和改进建议,这一部分张承业看得尤为仔细。读完后他轻轻地把最后一页合上,抬起头来直视着许平,问道:“结论就是可行,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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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许平简短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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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承业轻轻拍打着桌上的报告,对许平说道:“吴将军昨晚就找过我了,他宣称不会在这份报告上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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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原在许平的预料之中,他严肃地点点头,道:“那么大人会签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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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承业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道:“在我决定签字或是不签字之前,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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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将确实修改了推演中的一些步骤,但是末将以为这些修改都是在裁判的职权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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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判确实有权对一些推演步骤进行修改,”张承业身体猛地前倾,两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握在一起:“但是那只能是重大的不合理命令,而不是规则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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