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地向高树走去。
俞秋山看了一眼地上的寒鸦,冷笑一声,心知他中了鬼蜮修罗掌又犯了急症,已经与死人无异。他跟着千寻到了高树下,冷眼看着她勉强向上攀爬。
千寻伤在气府,不能提气,没爬多久手脚就失了力气,何况右臂不能动弹,爬得就更吃力了。高树枝节交错庞杂,寄生着许多藤蔓,等她离地两丈多高时,俞秋山也跟着上来了。两人一路向上攀爬,越来越高,底下大片树林相互勾连,活像是山中巨龙的巢穴。远处的红桦树林交杂着红黄的色彩,冷杉和云杉的绿色点缀其中,像是艳丽的波斯地毯一般。环绕在林间的山溪倒映着渐渐明亮的天空,像是明媚的水镜,又像是绚丽的绸带。绸带最终汇聚成了一条河流,奔向了山的断口,落下了磅礴的瀑布,在山间回荡着隆隆的水声。
千寻叹息一声,贪看着满目的山景,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另一颗高树。那棵树并不是林间最高的一颗,也不是最茂密的,但千寻却不会认错,那是棵树中树,外面一棵已被长穿,里面的那棵深深扎根于地下,又高高地耸立于地上。她扯了扯嘴角,心道,也许俞秋山永远都不会再相信,风满楼真的住在树下。忽然,她松了手上的藤蔓,纵身跃出。
俞秋山立刻发现了她的动静,抬头去看,不料白色的人影已从眼前落下,向地面坠去。他冷漠地别开眼,继续向上爬去。
坠落间,急风吹起了她身上外袍,她原本就是披着的,风吹开了系带,袍子便飞了出去,腾在空中,恰恰遮住了视线中的俞秋山。她眼神微闪,忽然在空中调整身姿,眼明手快地伸脚勾住了一条气生根,脚上用力轻轻一旋就将身体带开,第二条气生根跟着被送到了她的手中。她放开了第一条,紧握第二条又是一旋,靠着惯性横向飞出,撞在了乡邻高树的树藤上。顾不得疼痛,她攀附其上,但惯性太大,手上的藤蔓再次滑脱,她继续向下落去,几次捉住气生根却只能减缓很少的速度。直到最后一根脱手,千寻已经没机会再动了,只能直挺挺地向地上摔去。她闭了闭眼,等着最后的结果。
突然,林间蹿出一个黑影,在她落地的瞬间抱住她,就势在草地上滚出数丈远。
一声鸟鸣划过山间,浓重的血腥气涌入鼻中,千寻睁开眼看着几近昏迷的寒鸦,忽然觉得有什么哽住了喉头。她坐起身,却被寒鸦拉住。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千寻附耳过去,只听他轻声说道:“带他走。”
带他走?千寻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闭上眼睛,伸手去脖子上探了探,突然就颤抖起来。她不知所措的晃了晃寒鸦,拍打着他的脸,极力压抑着在他耳边喊道:“寒鸦,醒醒!不能睡,醒醒!让你走为何不走?醒醒啊!”寒鸦却已经没了动静。
千寻颓然地坐在地上,将他抱在怀里,失神地望着天空。身后剑光一闪,千寻却没动。俞秋山到底还是发现了,那棵树上根本没有树洞,他正在暴怒间,下了树却没有看到千寻的尸体,便一路寻来。
俞秋山一剑刺来,千寻只垂了头,喃喃说道:“安西故人,离殇在即……”
剑尖刺入了千寻的后背,却生生定住了。她缓缓放下寒鸦,也不顾背后的剑还扎在肉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着林中跑去。俞秋山跟着将剑再送出半分,喝道:“站住!”千寻丝毫不理会,径直向前跑着,神色却迷乱起来。
俞秋山索性收了剑,神色却十分震惊,他拔腿追了出去,再次呵斥道:“你说什么?你给我站住!那句话你是在哪里听来的?”
千寻跑到了那棵树中树前,二话不说向上爬去。俞秋山正要将她扯下来拷问一番,却见千寻冷笑着回过头来,眼中蓄着恨,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散乱地贴在面颊上。她的声音像是失了控,颤抖中带着哽咽:“你杀了他,你也该死!我杀不了你,但我也会让你死!”说完,她不管不顾地向树上爬去,腿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十分蛮横地蹬着藤蔓,很快就爬到了树干的背面。
俞秋山追了过去,刚见到她的一片衣角,忽然人影就消失。俞秋山错愕地看着树间盘绕的藤蔓,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她能藏身的地方。他绕着树干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人影。他怒极一跺脚,抬手一剑向树上劈去,枝叶立刻沙沙作响,哗啦啦地摔下了一根粗枝,还挂着气生根,却见树干被劈的一角露出了另一层树皮来,这层树皮同外面的那层之间,空着一条缝。俞秋山想起那时她方才消失的地方,仔细的端详片刻,瞳孔忽然一缩,立眯起了眼。
他轻轻一跃上了树干,果然见到了两层树干间留着一人宽的空隙。他将身体靠在了外侧树干上,探头向下看去。
树的下方有个大洞,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千寻抱着树干缓冲,却没控制好,一滑到底摔在了洞底的草地上。她缓了片刻,慢慢支身坐起,捂着右边的手臂忍过一阵剧痛,喘了两口粗气,突然就重重地咳了起来,咳得要都弯了,她却用手死命地捂住了嘴。
洞中一片静寂,洞外的林间细雨渐渐止了。她动了动脚,却连站也站不起来,扶着树干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俞秋山在洞外等了很久,久到他足以确定洞中再无他人。他握紧了剑正要跳入洞中。突然,一个极其微弱,但他决不会认错的声音从洞中传来。那人的声音有些沉闷,带着刚睡醒的黯哑和慵懒,说道:“天还未亮就来扰人清梦,是谁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