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提着灯笼出门了。
黄大夫也住东大街,与林芳洲家相隔不远。找他看病的人并不很多,只因他是个哑巴。林芳洲敲响黄大夫的门时,他还在摸黑碾药,满室的药香。夫人带着两个儿女回了娘家住几天,这会儿家中只他一人。
林芳洲说明来意,黄大夫二话不说,背着药箱便跟她回家了。
到她家里,一番诊断。
好消息:没有摔到内脏。
坏消息:摔到了脑子……
林芳洲有些沮丧,问道:“还能活命吗?”
黄大夫一番比划,幸好林芳洲和他做了多年邻居,交流起来并不困难。她点点头,重复了一下他的意思:“三日之内能醒就能活,醒不了就趁早发丧,要不然会长蛆?”
黄大夫用力点头。
林芳洲气得翻了个白眼:“你想得还挺周到!”
他又问她小孩是谁家的,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她干的。
林芳洲摆摆手:“当然不是我,我是救人的……你不要乱打听。”
黄大夫最后也没给她开药。一来摔到脑子,药的作用不大,二来林芳洲穷得叮当响,听说今日中午还向卖炊饼的大娘赊账,若是给她开了药,只怕她要找他赊账了……
送走了黄大夫,林芳洲回来坐在床边,一筹莫展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孩,说道:“你要死就死,要活就活,做什么还要等三天,你老子我还要等三天才能等到米下锅吗?!我不如把你炖了,也可吃十天半个月!”
算了算了,不管死活,明日好好打听一下谁家丢了小孩,只要还是喘气的,总归比一具尸体要值钱。
打定这样的主意,林芳洲在床边一歪,躺下了。
……
入夜时分,家家都闭户酣睡,街上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一两声虫鸣,萧萧索索,冷冷清清。
更夫打着灯笼走在青石板路上,一阵风吹来,他紧了紧衣服,自言自语道,“明日怕是要落雨。”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一个战战巍巍的身影越走越近。
更夫便道:“老铁,是你吗?”
“是我。”老铁应了一声。
“都二更天了,你不在家挺尸,跑出来,可是要去会夜游神?”
“夜游神改日再会罢,衙门里有另一座神等着我。”老铁走近一些,答道,“方才衙里有人带话,说县令大人要见我。”
“这么晚了,县令大人找你能有何事?”
“这我可不知道,我就是个守城门的。”
老铁今年已经七十多了。按理说这个年纪不适合守城门,不过永州县城又不是什么军事要冲,且这些年天下承平,无甚大事发生,城门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他一个老头子,妻儿都早一步去会阎王了,县令大人惜老怜贫的,便给了他这样一个差事。
老铁到了衙门,县令大人正在等他。
“太爷,你找我?”
“嗯。老铁,我问你,今日申时至戌时,可是你守门?”
“回太爷,是我。”
“城门可关好了?”
“关好了,太爷放心……太爷你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县令背着手,神态轻松,“倒也没什么。只是近日风闻山中有老虎,我乃一县之父母,理应过问。”
“这个……”
“我且问你,近些天出入城门的人多吗?”
“却是少了一些,想必是被老虎吓得不敢出城了。”
“嗯,成年人倒还好,关键是小孩子,一时贪玩,怕坏了事。你今日值班时,可有小孩进出?”
“回太爷的话,只看到黄大夫的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别的倒不曾有。”
“你可看仔细了?若有小孩无端走丢,本官唯你是问。”
“太爷放心,我看仔细了。本来出入城门的就不多。”
“如此甚好,老铁,你也辛苦了。等本官找人打了那老虎,平了祸害,会重赏你的。”
“多谢太爷!多谢太爷!”
老铁离开之后,县令大人放松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恭谨。他转身朝身后的屏风拱手拜道:“两位大人。”
他话音未落,那屏风后面,走出两个男人。
两人衣着都很普通,看着像平头百姓,然而他们的眉宇间,却有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县令说道:“两位大人方才已经听到,不曾有陌生孩子进城。”
为首的男子点了点头。他神色顿了一下,忽说道:“查一下城中所有医馆药铺,凡是卖了能治疗创口跌打以及内伤的药材,务必查清楚去向。记住,暗地里查,不要声张。”
县令唯唯称是。
“任何人,但凡走漏风声,一律就地格杀。”他的语气突然加重。
县令吓得浑身一颤。他一边擦汗,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我们,我没有处斩罪犯的权利,都是上报府州……”
“你只管办你的差事,”男人打断他,“杀人的事,我们自己来。”
说完这话,那二人便要离去。跟在后面的那一个,经过县令时,轻声说道:“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任何人’,也包括你。”
县令面带菜色,“是,下官谨记。两位大人走好……”
待这两个杀神总算离开,县令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神情犹有些惊恐,他喃喃自语道:“他们满世界找的那个小孩,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