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几日后,一张张汇票的出处也出来了。
“这汇票出自石州分店,是隆庆二年开具,是捐给石州府建善堂的,有石州府正堂的大印。”
“这张是淮安分店开具的,是捐给淮安河督,用来建大坝和水闸的。是隆庆五年开具。”
“这张是万历二年,山西淮阳水旱灾害,由义厚生总堂开具,用来买粮济灾的。”
“嗯,这张是万历三年,南直隶,浙江水灾,义厚生捐资清淤,筑堤的,应天衙门有记录在案。”
“这张是万历四年,捐资给工部,用来修长城的。”
“嗯,这张是由盐商王乾德在义厚生开具的,用以购买盐引……盐业司有记录在案。”
“这张是万历九年,扬州暴雨成灾,是由义厚生扬州分店捐资给扬州衙门用来建义庄的。”
……
如此种种,随着一笔笔的汇票核对出来,通政司的人看着罗文谦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所有的汇票,有各大商人自己开具的,但里面为数不少的都是由义厚生自己开具,全是用来捐资之用。
再拿这些跟各地衙门的账目核对,也全都一一对上。
到得此时,一切自明了。
义厚生不但无贿赂或者代张大人贿赂之嫌,反而向所有人揭示了这些年来义厚生的善举。
义气为本,厚德载物,生生不息,这便是义厚生的经营理念。
到得这是,便是海瑞也不得不有些感慨,义厚生端得先贾之典范。
只是海瑞感慨之余却是愤怒。这些是近十年来,义厚生陆续捐出去的,当然这些只是捐出的一部份,并不是全部,但这些最后却全都到了冯保的手里,这让海瑞如何不愤怒?
于是的,海瑞迸发出当年抬棺上书的精神,连上三道折子,其目标直指朝中贪腐以及太监监察的弊端。
毕竟冯保之所以能得到这些个汇票,正是各地太监税吏以及监察所贪之供奉。
于是整个朝堂被这三道折子给搅得乱纷纷。
一些原来等着参张居正的人发现,这回似乎有些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毕竟朝中关系是复杂的,七扯八扯的,不定哪根线就跟自己搭上了,于是一个个先自查自纠了起来,一时之间朝堂气象一新,也算是无心插柳之举。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受此事件牵连,五品以上官员被贬三人,七品以上官员,被贬五人,两人罢官。至于牵涉到的无品官吏,那就说不清有多少了。
总之,这绝对算是一场官场地震。
而当然,这些同李贞娘同罗文谦甚至义厚生都没有关系了。
因着此次,查案意外的查出义厚生的善举,朝廷为了表彰义厚生,由皇上亲笔提书“义厚生”字号。
自此,义厚生算是渡过了最大的难关。
正月十五,贞娘扶着罗文谦走出了通政司。
外面风和日丽,春光灿烂。
………………
正月二十,罗文谦和驸马李和一起,并肩站在锦衣卫所门外,不一会儿,莫老大和古刨子两人由锦衣卫千户赵顺亲自送出门。
“嗯,四哥呢?”罗文谦没看到言西来,便问道。
“老四先一步离开了,他说他没脸见你,另外,他也想自己去闯一闯,也是好事。”莫老大哈哈笑道
听得莫老大这么说,罗文谦便没再说什么,虽然事过境迁,但整件事情对于言西来同罗文谦来说,终是有了隔阂,要想再象以前那么合作是不太可能了,如此也好,还能保得一些兄弟情谊,不快的东西随风飘散,而情谊终将随着岁月流逝积淀的越来越深沉,异日仍能再一起吃酒说笑。
“这回大哥也差点误会五弟,大哥给五弟道歉。”这时莫老大又拱手道。当日他若非去找了老三,才了解事情经过,否则同样也是误会了罗文谦了。
“哈哈,自家兄弟,大哥说这就见外了,走,去家里吃酒,贞娘一早就在准备酒菜了。”罗文谦爽朗的道。
莫老大和古刨子亦是爽快之人,便不在多说,嚷着一会儿定要尝尝弟妹的手艺,多喝几杯。
而晚间,酒席散尽,众人尽兴而归。
第二天上午,辰时,重新装裱一新的义厚生字号又高高的挂了起来,轻风拂过,一边的三角旗幡在风中霍霍飞杨。
义气为本,厚德载物,生生不息的商业文化,以及,贫者以技立身,富者造福乡梓,达者兼济天下的商道精神便深深的烙在了义厚生人的骨子里。
“贞娘,你说,皇上还会对张家下手吗?”酒气醺然间,罗文谦问道。
贞娘没说话,心里却是明白着,历史总是会以它的脚步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而贞娘更晓得,此次对张家的籍没,因着封门之故,等到解封,张家饿死十余人,终是人间至惨。
冬去春来,万历十二年。
辽王次妃王氏上疏,状告张居正窃财,指说,当初辽王府被抄,府中金宝万计,悉入居正府。最后万历帝下旨,籍没张居正府,江陵守令接旨登录人口,并封锁门户。
而此时,就在张府门口不远,一对麻布粗衣的夫妇,看着老实巴交的,此时在路边架起了几只大锅,带着糠皮的米,再加上一些菜根,又用一起井里打起来的水,便在那里熬起了粥来。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熬粥啊?”那江陵守令刚封好门户,又让士兵围着张家,此时见这夫妻一对形迹颇是可疑的,自是喝问道。
“回大人,前些年咱家乡闹水灾,我和我媳妇儿要饭到张家,是张家老夫人给了我们一口活命的饭,这张大人犯了什么罪我们闹不清楚,但张老夫人是好人,可如今张府被封门了,所有人被关在里面,这一日三餐的也不晓得要如何张罗?我们夫妻二人当日得老夫人大恩,须臾不敢相忘,咱们也没别的,就这此糠皮米,菜根粥,好歹是咱们的心意,也让咱们报答张老夫人的一饭之恩。”那汉子憨憨的道,但那理却实在的很。
不过那江陵守令却不为所动,挥手驱赶到:“一边去,这可是地朝廷大事,又岂是你们能掺和的。”
“大人,小的倒觉得大人不防成人之美,到时定会传为美谈。”这时,一个账房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过来,却是冲着江陵守令行礼道,此时江陵守令是老相识了,义厚生江陵分店的大掌柜罗平安。
“哦,是罗掌柜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这义厚生那可是江陵财神爷。
“小的不瞒大人,这张家跟我义厚生是有些渊源的,我们大当家的有些放不下,便让我来看看。”罗平安老实的道,毕竟这种事情一查就知道,说实话,这回义厚生没有受牵连倒正是因为当年,义厚生受冯保案牵连时被查了个底朝天,反倒因此洗脱了一切的嫌疑。再加上皇上的题词,自是不会有人再打义厚生的主意。
这世间之事,多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
此时罗平安说着,又道:“听说大人今年要修城墙,我义厚生认捐十万两。”说完,罗平安更是压低声道:“不过是几锅菜根粥,也不算什么,百姓有报恩之心,亦是朝廷教化之功,再说了朝廷只是要籍没张家,却并未下旨要张家人的命,终归是一代名相,十年帝师之家,真要万一闹出人命,说不得又要引起朝中动荡,到时反而不美。”
罗平安一翻话有理有据的,再加上又认捐了修城墙的费用,当然更重要的是,万一真闹出人命来,江陵守令觉得自己可能也有些承受不住,终是点头,于是给张家留了一个小门,派了两个士兵,每日把两夫妇熬的粥送进张府。
一边煮粥的夫妇俱是和善的笑着,不用说了,这一对自是改装了的罗文谦和李贞娘。
而这一切,包括罗平安的出现也都是由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罗大哥,张老夫人于你真有一饭之恩?”贞娘拿着扇子煽着灶子的火,那火映得她脸红通通的。
“自然是真的,当年我从徽州出来往北地,路过江陵,曾得老夫人赠饭。只不过,这等小事,老夫人怕是从未放在心上吧。”罗文谦低语,心里自是感慨万千。
只可惜,有些事情,终是力不能及。
几日后,张家长子张敬修在镇抚司自尽,一时间,举朝震动。
一代名相,十年商师,落得这般结局,一些观望的终是忍不住了,申时行等人终于站了出来,皇上才下令解封张家,留田宅养张居正的母亲,但是张居正的兄弟和子侄多人均被流放边关。
而被封在张府的张家人,也幸得菜根粥吊命,虽然日子艰难,但总算都活了下来。于别人或许无关重要,但对于他们来说,那便是闯过风暴和乌云,迎来一片澄净晴空。
只是那一对日日在张府门外熬粥的夫妇自此就没消息了,再也不见踪影。
……
夏末,徽州罗宅。
吃过晚饭,罗家人便聚在院子的葡萄架下乘凉。
丑婆斜依在躺椅上,眼睛半眯半睁的,玉姐儿和二狗的孩子席哥儿偎在丑婆身边,麟哥儿坐在一边的石廊杆上,手里拿着本书,半抬着脸,迎着晚风,小小少年,自有一份闲适。
“祖姑婆婆,你再跟我们说说天下第一墨的事情。”玉姐儿摇着丑婆的手,娇声娇气的道。
“是啊,祖姑婆婆快说。”席哥儿也应和着。
“好,我说。”丑婆嘀咕着。
于是自当年李家九爷意外死亡,李贞娘初掌李墨开始,再到南京,到争贡,到八爷身故,再到李贞娘斗墨为李氏夺得天下第一墨之名号,最后,李家七奶奶一把火于倭寇同焚于李氏假墨库之中,再到那巍巍耸立的忠义牌坊群。
如此,一幕幕大戏便在众人面前缓缓揭幕。
“我要学制墨。”听完这些,玉姐儿握紧着拳头。
“制墨很苦。”丑婆嘟喃的道。
“我不怕苦。”玉姐儿握拳。
“好,那自明日起,丑婆教你……”
……
不远处,贞娘和罗文谦听着丑婆同孩子们的对话,两人相视一笑。
“走,我们出去走走。”罗文谦冲着贞娘道。
“嗯。”贞娘点点头,然后挽着罗文谦的胳膊。
新安河堤,柳枝轻拂。
李贞娘同罗文谦并肩而行,身后是长长的青石古街,斜斜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我们并肩,一世前行。
——全书完——
之后还有一个完结感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