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常常觉得,自己的志气大概从呱呱坠地时就留在姆妈身上了。
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她的同学估计都是重于泰山的那一种,进入军校,再到特务训练班,几乎人人脑门上都刻着“精忠报国,死而后已”。
犹记得刚训练时,隔壁床那个长得娇小玲珑,白得能掐出水的姑娘脚下磨出了泡,脸色惨白的用针挑出血水来,第二日咬着牙再坚持训练,累昏了就再爬起来,受伤了就上药扛起来,一天天都像是要跟谁较劲似的。
那姑娘叫曲若慈,俩人的号码挨着,天天在一块也就熟悉了。很久之后才跟林静说,曲若慈家里挨过一回战争,爷爷死了,父母则是军人给救回来的。所以曲若慈说来军校,爸妈也都没反对。
当时曲若慈正把洗好的被单晾在女寝常用的麻绳上,阳光下她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两只多了许多老茧的手异常利落地把高她许多的被单拉直、拍平,原本嫩生生的手背上,血管凸出,清晰可见。
有风吹过,林静恍惚中闻到了干净的肥皂味,也说不好是好闻还是不好闻,可是她自己是挺喜欢这气味的。曲若慈就在她身旁,不远处同样是学员的女孩子们或窃窃私语,或嬉笑打闹。
她听到了曲若慈悦耳中带着叹息的声音:“小时候在家,我爷是最疼我的。我总是想着,要是那时军队里多几个人,也许我爷就不会死了。”
林静记得当时自己好像说了一句:“你会成为一个好兵的。”
曲若慈愣了愣,登时扑哧一笑,阳光照耀在她身上,青涩而灿烂的笑容几乎要令人融化在阳光里:“你还没跟我说,你为什么上军校呢?”
就在这时,一个女同学跑过来,叽叽喳喳地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晾完了就快走,过了饭点连水都喝不上了!”
曲若慈和林静也就一起急急忙忙地赶到食堂,军校里的食堂,吃饭如同打仗,东“争”西“讨”,慢上一丁点都要饿肚子。
刚刚没说完的话题也就戛然而止。
※※※
林静睁开双眼,悄无声息地从梦中醒来。
她揉了揉眼睛,左右望了望,统一的铁床,统一的被褥,统一的格局和摆设,也难怪每年新人入学都有走错寝室的。
“吱嘎吱嘎”的声音传来,有人翻了个身,训练班里的这些床都是军校里换新淘汰下来的,都有年头了,就跟骨质疏松的老人似的,用力坐一下都要响几声回应一下。
白天的训练,大家都很累了,所以总是逮到机会就睡得很沉。训练班是短期,和军校又不一样,什么睡姿都有不说,打呼的、磨牙的、哼哼唧唧说梦话的,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真的很难相信这群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一个个如此“姿态优美”的蒙头大睡。
反正是睡不着了,林静干脆坐起了身子。
她想起了刚刚做的那个梦,还有那个直到毕业各奔东西,她还是没有跟曲若慈再谈起的话题。
她到底是为什么考军校当兵呢?其实她也不知道。
林静中学毕业时,赶上了她父亲意外去世,家里从三口小康之家瞬间变成母女相依为命,为了帮衬家里,她也只能选择免费的大学。
那时免费大学只有两种:师范、军校。
早就说过了,林静实在不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子,作为一个被姆妈按照淑女教导到大的女娃娃,基因突变地既没有成为大家闺秀,也没有成为小家碧玉——她极为讨厌小孩子,一点爱心都没有。
让她去当老师,她宁愿去死一死。
然后她就去军校报名处报了名。
回家后姆妈听了差点背过气去,梨花木头的桌子拍得啪啪直响,颤抖着手指指着她:“你你你,侬港督哇?军校那是什么地方,侬不晓得?那是女孩子应该去的地方吗?你是想气死你姆妈你才甘心伐?!”
天可怜见的,那是林静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她妈骂人带脏字。
但是事已至此,林静也只能一颗红心地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学习,争取只在及格线上徘徊,遇到事情坚决不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平时一定跟好大部队,一毕业就坐火车回家地干活。
如此,姆妈才睁一眼闭一眼的放过了林静。
※※※
可惜,一般越不想让它发生的事,往往都会很顺其自然地发生。
比如,军校即将毕业时莫名其妙被挑选进特务训练班。
林静:“……”
这和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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