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藏着隐忍的期待,似乎只要自己一句话就会毁了素勒的美好。桑枝心上一软,竟不忍辜负这少女之情,才勉强笑笑动唇,“原是你看起来比我小,按我家乡的规矩,是该称一声姐姐。但只怕你进宫比我早,这声姐姐就担不起了。”
“我既然称你一声姐姐,你就担得起。”素勒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对她的话很感兴趣,“你的家乡在哪儿?都有什么规矩?”
“我的家乡啊,”桑枝不由得望向了天空,“我的家乡离这儿很远,规矩都是好规矩。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素勒沉默了下,“你还可以等宫女放出宫,有个盼头。”可自己这一生,再无希望。
桑枝不置可否,轻声说,“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何况,恐怕再也回不去了。素勒抬头看她,“桑枝,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是独女。”桑枝有些倦意,见到素勒的时候她有些疲于伪装。兴许是知道素勒自己也带着伪装,她们都有各自的秘密。然而在两人公开的秘密之下,却可以随意地说些话。她转头看素勒,“你呢?你家在哪儿?”
“我?”素勒愣了愣,眸子里就带了光彩,“我家在科……在草原上。草原,你知道吗?”
桑枝见她神情愉悦,也跟着轻快了些,“知道啊。我以前也去过呢。”
“你去过啊!”素勒就露出留恋的神色来,“在草原上,我的马术可是数得上的!”
“真的?”桑枝惊讶地打量她,“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小小的还会骑马?”
素勒不悦,“当然!”
“你什么时候进宫的啊?”
“十三岁那年。嗯,我在宫里,四年了。你呢?”
“你果然进宫比我早。我啊……”桑枝对她眨眨眼,“嗯,有些怪,怕你不信。”
素勒惊奇,“你说说看。”
“据说我应该进宫两年了,好像是恰好赶在十七岁被选上。但不巧的是,我前阵子生病,把脑袋烧坏了,所以只记得这半年的事情。”
素勒狐疑地看她,“把脑袋烧坏了?”
桑枝点头。
“你家里有人教你读书吗?”素勒似笑非笑,“把你的脑袋烧会读书了?”
桑枝没想到她还是绕到这个问题上,想了想才说,“我跟着别人学了点,勉强认得几个字。”反问她,“你十三岁就进宫了,那你难道十三岁以前就会骑马吗?”
素勒有些得意之色,“我家的人,自出生就会骑马!”
“真厉害。”桑枝由衷感叹。
素勒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原本端庄之色竟被这少女笑靥掩盖了去,显出几分俏皮得意来。
桑枝被她感染,叹一声,“你今年才十六岁啊,我都……十九了。”素勒不端架子时,着实明媚可人,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模样,桑枝心生怜惜便伸手搂住了她,笑道,“合该叫我声姐姐。”
素勒身子一僵,但看桑枝眼神带着揶揄,她哼了声,却也没挣脱开来。
两人就在这空无一人的永寿宫前院闲聊着,不知不觉日头落山,桑枝叹气,“时间过得真快,我该回去了。”
素勒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承乾宫啊……”
“素勒,笑一笑嘛!”桑枝捧着她的脸,“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素勒微微翘了唇角,“桑枝,你真不像宫女。”
桑枝望着她的眼睛,“你也不像。”
她们相视一笑,都没有再多说。这宫殿里有太多的身份和伪装,她们不必深究。至少,眼下两人心无芥蒂。她们能给彼此带来欢乐,在这看不见希望的深宫里,能有一个人让自己不必有太多伪装,已是大幸。
没有身份之别地位之差,素勒是桑枝这一刻唯一的朋友。
可对于博尔济吉特·素勒来说,桑枝于她,能否称得上“朋友”二字呢?她只是……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