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里,他所吃进嘴里的每一样东西,身边所用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由曹内侍亲手亲口用过跟尝过的。所以这些东西里面不论哪一样有问题,曹内侍都应该比他先中招才是。
所以,承祯帝永远不会将事情想到曹内侍的身上去。
也因此,叶葵跟裴长歌当初才会想到必须要将曹内侍拿下。
有了这个人,很多事情都在无形中便变得容易起来了。
“皇上,您不是要传位给……”曹内侍话说了一半,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承祯帝神情恍惚,闻言不由立刻接下去问道:“朕要传位给谁?”
当然,他这话并不是问曹内侍的,而是在喃喃地问自己罢了。可是这会的他,又哪里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他所能想到的,不过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罢了。若不是空白的地方,便是一团团的漆黑。
除了这鲜明的黑与白外,他的脑子里似乎变得空空的,似乎敲一下便能发出“彭彭”的空响。
“朕怎么想不起来了?朕怎么会、怎么会连一点也想不起来?”承祯帝试着回想了一番,立刻觉得头疼欲裂,心神亦跟着震颤起来,莫名地便不由觉得害怕起来,“出了什么事,朕怎么会一点点也想不起来?”
喃喃地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子。
曹内侍冷眼看着,心里盘算着,吃了这么些个日子的毒药,毒素累积到如今这样的程度,他是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自己心里真正的意思给想出来的才是。
不过前日承祯帝还是好好的人,今日便成了这副模样,也着实是有些叫人感慨。
曹内侍服侍了他几十年,现如今见了他这副模样,倒是真的从心里生出几分怜悯来。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如今被他当做蝼蚁一般来怜悯的人,曾是那般的高高在上,处在他们遥不可及的地方。曹内侍想着,心中那分怜悯里蓦地便掺上了一半说不清的感觉。
他是个阉人又如何,到最后,他不是照旧连皇帝的女人也弄到自己手里面来了吗?
曹内侍眼神微冷,在承祯帝肩膀上按了一下,稳住他渐渐颤抖起来的身子,道:“皇上,您好好想一想,您先前不是说过众多皇子中您最喜欢的那一位便是十三皇子吗?您常说,十三皇子性子好,人也聪慧,最像您小时候。”
“十三?”承祯帝呢喃着重复了一遍曹内侍的话,“性子好,人也聪慧,像我小时候?”
说完,他蓦地眼前一亮,肯定地道:“对,十三那孩子不错,是个好苗子。朕先前便是想的他才是。”
话音落,他提着笔便开始落字。
一笔一划,没一会便写到了“十”字。
可是写完这个字的时候,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拿在手里的那支笔突然滞住了,似乎没有办法再继续往下面写下去。
他口中疑惑地道:“十三……老十……”
立在一旁紧紧盯着他动作跟神情的曹内侍闻言,立觉不妙,生怕承祯帝会在这当口想起什么来,急忙抓住了承祯帝的手道:“皇上,十三皇子过会估摸着该来瞧您了。”
一个太监,竟敢来抓皇帝的手,这是极出格的事,可是这会承祯帝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似乎搞不清楚了,哪里还会注意到这些事。
听到曹内侍不断地说起十三皇子来,处在半迷糊状态的承祯帝也并没有因此便怀疑什么,反倒是觉得自己怎么又给忘记了要写谁的名字,当下在“十”字后面继续写到——三皇子凤礼……
传位于十三皇子凤礼。
曹内侍看着上头的字,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终于放下心来。
等到承祯帝将诏书写完,他取了玉玺来。承祯帝接过来,大大打了个哈欠,许是觉得困倦了,他连一丝迟疑也没有便飞快地在诏书上盖下了一个印。
曹内侍将他重新送回了床上,而后便将这封诏书给好好收了起来。
这一切,除了诏书上没有写上十皇子的名字,而是写了十三皇子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因而,一切都要按照最初便有的规矩而行。
这封诏书,直到最后被众人质疑十三皇子皇位的那个时刻才是拿出来宣读的最好时机。
但诏书,仍旧得一开始便准备妥当。
当一切准备好了的消息传到叶葵耳中的时候,她正在喝一碗池婆特地熬了的汤。听到消息,她放下调羹,笑了笑,盯着汤水自言自语地轻声道:“皇上若是有朝一日清醒了,不知道会不会立刻便被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