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记忆所积累成的壁障……那虚假的记忆所组成的,脆弱不堪的壁障简直是一触即碎,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话语,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一个拒绝,那好不容易构成的心里防线就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抱歉……我今天可能有些不太舒服。”克雷顿开始想着办法抽身,他语无伦次起来,因为他受不了女人的那种眼神,并且在明白了那种眼神之中所蕴含的含义之后,他更加害怕了。
那算是什么样的情绪呢?对克莱尔的愧疚?这种情绪会油然而生也是因为自己咎由自取。但是偏偏克雷顿就是这么一个矫情的人。他知道这样会很吃亏,但是就是改不掉。
“对了,我是跟着局长他们一起出来的,可能他们看到我状态不太好吧,让我休息一会,所以我就来坐一会。”
说多错多,克雷顿慌慌张张地朝着门外走,甚至连茶杯里的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他要逃离这个地方,对他来说这里是避之不及的洞穴。因为他害怕愧疚,但是他又要回到这个地方,因为他答应了那个女人要帮她找回孩子。
“我要走啦。”
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逃离了,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克雷顿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他看到了那个仍旧站在原地,两手僵持在半空的女人,那张消瘦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惨然的笑容,好像她真的在跟自己的丈夫告别一样。
克雷顿闭上了眼睛,回过头来朝着警局原路返回。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女人的表情,一点一滴,所有的表情和动作,语气都刻印在了脑子里。那大概是愧疚造成的,但是克雷顿总觉得这其中也含有着什么别的东西,他说不出来,可是脑海之中却在不断地回放着他临走之前,克莱尔对他露出的那一抹凄惨的微笑。
大概“强迫自己笑出来”的表情就是那副模样吧?那是一个有多可怜的女人呢?克雷顿无从想象。她失去了一切,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甚至疯掉了,幻想出来了最后一个帮助自己的人是自己的亲人,并且全心全力地去扮演出一个妻子的模样……那副模样,那副模样真的像是疯了吗?
那恐怕并不是单纯的疯癫吧,而是完全地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人来看待。对于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来说,沉浸在另一个角色里大概就是一场不会有伤痛的梦,一旦梦醒了,恐怕等待着她的又是那种名为失去的伤痕所带来的不会愈合的痛楚。
甚至——其实克雷顿觉得,克莱尔这样的女人作为妻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习惯了每天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面对黑漆漆的房间,冷冰冰的床和空掉的碗碟。但是谁不想在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有人在等着自己,在狂风暴雨的黑夜之中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呢?
但是下一秒,克雷顿就把这种荒诞不堪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之中剔除了。归根结底,克莱尔·科林只是在自己扮演着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角色罢了,她患上了失心疯,那种失去孩子的幻痛在折磨着她。面对着那样的克莱尔,对于没能达成自己的承诺,被名为愧疚的罪责折磨的克雷顿大概是不可能面对那个女人的吧。
好在现在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