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在钟声之中醒过来的时候是早上的六点半,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就需要去设备那里登陆自己的身份信息,随后才能开始一天的看护工作,在这之前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包括在这种地方的洗漱。在吃早餐的时候,包裹里剩下的是最后一份粮食。马库斯不知道他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似乎按照说明上来看,这是一种许多种蔬菜和营养物质混合在一起的固体压缩食物,虽然味道并不好,甚至是难以下咽,但是这东西足以维持一个人半天的活动需求。
马库斯在这里不做礼拜,用餐之前也不去祈祷,或许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必要了,能够记录他生活的东西只有一个摄像头。很久之前马库斯被要求每天要用摄像机记录一整天的生活,似乎那东西在上传到总部之后还被储存做研究资料,但是在马库斯开始每日不变的苦行僧生活之后,这种记录的要求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他大概是明白,自己要离开这里,除非自己死在这里,无论是老死还是被冻死,在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甚至在夜晚不会有东西来杀死你,能够杀死你自己的东西在这里只有你自己,又或者是寒冷。从本质上来说,这两者在这里其实是相同性质的东西。马库斯知道自己不可能离开这里了,所以记录也没有任何的必要。他的家人不可能会看到他的这种录像日记,等到许多年之后,或许家里新生的孩子会知道自己每个月会收到一笔不菲的资助金,但是他们应当已经忘记了,自己远在极地之上,还有一位长辈在为了家庭奋斗。
马库斯在这里没有家人的概念,尽管这个词汇仍旧存在在他的心中,但是那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相当模糊的东西了。现在的他眼中只剩下冰原和冰凉的机器,就连母亲的脸都有些模糊了,他三年以来没有跟家人通过话,甚至很少对人提起过这件事情。久而久之地,就连他自己也忘记去回想了。
就算是在平常的生活之中,马库斯也很少说话,他从不自言自语,因为那会让自己的精神受到影响。但是为了不至于让马库斯患上失语症,总部仍旧会在固定的时间向马库斯通讯。但是在今天之前,马库斯也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说过任何的话了。他在观测站之中安静地生活,耳朵里回响的东西就只有机器的嗡鸣声还有机器的声音。
马库斯在这里,实际上就已经和死了没有区别,总部的人也只是知道在这里还有一个人做着工作,他们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没有人记得他是谁,知道名字和知道一个人是谁是不同的。从本质上来说,马库斯这个人在离开社会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仅仅是一个有思想有意识的个体,他不再是马库斯,而是一个单独在这里存活着,行走着的人罢了。
在床上等待着时间的流逝,马库斯的一天之中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种浪费生命的状态度过的。机器会由总部远程维护和控制,并且永不关机。马库斯在这里就相当于是一个看火人,他不需要明白火焰燃烧的原理,只需要让火焰不至于熄灭就好。因此他的时间很宽松,只需要保证机器的电量和运转,在出错的时候跟随指令修复机器就好。
然而那种错误可能一个月也不会出现一次,马库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把那机器拆开来看了。这就是将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机器,但是马库斯对它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这座观测站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家。
……
等到马库斯做完了登陆之后,没有任何意义的时间又经过了将近五个小时,就在他的肚子开始打鼓的时候,唯一一台会让马库斯有些许期待的机器上响起了声音,那是给他空投资源的队伍来到的信息。
他穿好了厚重的防护服,做好了外出的准备。在这种时候,外面的温度接近零下七十度,不做任何准备的话出去就会面对冻伤甚至被冻死的威胁,他需要把那个巨大,厚重的空投补给箱从几百米远的距离拖到观测站。在离开之前,马库斯的身上就缠上了一条醒目的黑色绳索,这东西能保证他在冰原之中不至于迷路,虽然有更好的办法,但是对他来说,这才是最适用的。
外出的门一共有两层,最中间的那一层就像是潜艇的滤水层一样让外面的冷气不至于倾泻到观测站之中。他在中层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微微的冷风,但是身体却并没有多少寒冷的感觉,打开舱门的那一刹那,凌冽的风吹在了他的护目镜上,转瞬之间就凝结出了一层霜雪。
马库斯没有在意那些,在这里能否看到东西并不重要,他知道脚底下的东西是地面而不是海,他站在地面上而并非冰层上。这里也没有野生动物,方圆几十公里之内唯一活着并且散发出热量的生命就只有他一个。他关上了舱门,绳索被他拖动而发出沉闷的响声。马库斯一步一步地缓慢移动,他出发之前空投就已经落在了地上,现在他只需要顺着雷达上的大致方向,捕捉那道红色烟雾便可以找到接下来足够他生存一个月的资源。
负责补给的队伍会给他释放两次烟雾,一个是空投上带着的信号烟雾,另一个是从飞机上被直线投射下来的巨大烟柱,这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会太远,烟柱很大,只有几百米的距离,马库斯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能捕捉到那股烟,事实上他也的确看到了烟雾。但是在这种地方,移动也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他并不着急,极昼远远没有结束,如果不是钟表带给他的时间感,他现在就已经忘记时间了。
几百米的距离要走多长的时间呢?马库斯从没有计算过这件事情,他走出观测站的时候也不会带上钟表,只是机械地继续这一行动罢了,毕竟在这里时间并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在这里挥霍,不在乎这么一丁点的时间。他迈出一步需要极大的力气,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马库斯才觉得自己距离那红色的烟柱更近了一步,但是仍旧十分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