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我在外边多干点什么都有了。桂芳看着又黑又瘦的吴亮,心疼地说,妈妈怕你累坏了,能干点是点。从此吴亮再也不让桂芳去干农活了,年少的吴亮就这样渐渐地挑起家中的大梁。
到了秋后农闲时节,吴亮便时常和几位合得来的少时玩伴相聚,这天他和几个年轻人路过村部,看到一群人在那里吵吵闹闹的,几个人就好奇地走过去,原来是袁兴约上几个心怀不满的人来找村里的书记,正听到他骂骂咧咧口吐白沫在那里讲道,本来就养活好几个五保户吃闲饭的,又有老吴老婆孩子出工出不了力的来凑热闹,两个三个顶不了一个,和整劳力一样分不说,还带着家里一群小兔崽子一样和大家分口粮,这和过去给地主扛活有什么区别?有人七嘴八舌地迎合道,有一大帮沾便宜的,这活以后他妈的没法干;也有的骂道,这样下去真没他妈的好!干着活挨着累见不着实惠连吃都吃不饱,以后干脆磨洋工,图个自己轻闲,看他们还占不占便宜了!吴亮一听自己家竟然成了众矢之的,情知说的有些道理,却成为当众辱骂的靶子,自己好歹也是城里上过学见过世面的人,本来就有火爆脾气,再加上年轻人的火气不由得就涌上来,话就到了嘴边上,旧怨如同助燃剂推动着他满脸通红地就要上前去理论理论,这时村里赵书记说话了,本来书记也很为难,面对出工不出力的局面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劳动效率太低,看到磨洋工就是干着急窝火,有的人赶上农忙季节不下地,在村部院子里转悠,被上边来的领导看见问,为什么不下地干活,回答说纽扣丢了在找纽扣,一天工钱买不了一个二分钱的纽扣。让领导听了哭笑不得。现在听到他们说着说着就下道了,这样下去也太伤人了,便喝道,你们乱吵吵什么?老吴家怎么了,过去老吴当书记时是如何对待你们的,你们那时年龄小,老吴没照顾你们家,拍拍你们自己的胸口,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现在老吴不行了,还不是领着大家干活时受的伤?现在人家困难一些,你们就落井下石,你们就一点担待都不行,你们的良心是不是被狼叼走了?这样连说带骂,大家一时懵住,有的想自己说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看到人家落难不能昧着良心啊,也有的心里不服,事情应该是一码是一码,情是情,理是理,不干活干不了活却同出大力流大汗的一样分东西,让人想起来总是气不过,但看到书记动怒了,也只好小声嘀咕着,书记见状连骂带损道,还不滚回去!
吴亮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到家中,桂芳见了便关切地问,遇到什么事了?吴亮隐忍着不敢说,只好嘟哝着可能在外边呛了风,就这样遮了过去。第二天桂芳就知道了事情真相,免不了又是一场痛哭。
家境贫寒,父母多病,哥哥们干活的干活上学的上学,在吴为幼小的心灵渐渐萌发了为大人做点什么的意识。那年初冬的一天下午,刚刚七岁的吴为,喊来玩伴铁锁,拿着绳子拎着水桶到外边的水井去打水,水桶放下去一个人却拽不上来,两个孩子联手很吃力地把一桶水拽上来,两个人抬回家,吴为便在大锅上煮起大碴粥,晚上家里人陆续回来了,看到大碴粥已经煮好,都很高兴,赞扬吴为这么小就能做饭了,可是大家一吃起来却感到牙碜,问吴为,大碴子下锅前洗没洗?他很肯定地说,洗了,于是大家猜测牙碜的原因,吴为好像想起了什么,自问自答道,红豆没有洗吧?一时成为家人的笑谈。他很乖巧地照料奶奶,奶奶眼睛失明,他便手里拿着根木杆,让奶奶拿着另一端,领着奶奶下地出门到房后去方便。吴为6岁时奶奶去世了。
那年又逢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发生严重内涝,靠天吃饭的人们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许多低洼地带绝产,粮食告急。人们被饥饿感催逼着、逼迫着,简直发疯了一般,能吃的尽可能找来填饱肚子,没有吃过的不屑吃的不敢吃的,也开始入口。收割时邋拉地里的粮食一粒粒地被捡拾起来,甚至挖鼠洞与老鼠争食,掏鸟窝从鸟嘴里夺食;人畜争食,给牲口吃的,人吃了消化不了的糠麸也不得掺上一星半点米面勉强入口,能够吃上熬糖剩下的甜菜渣滓、榨过油的豆饼,简直就是上好的食品;吃完了粮食,人们饥饿的目光开始扑向野菜和植物的根茎包皮,树皮扒光,秸秆、玉米芯子,碾碎磨面和着少许米面下饭。人人饿的面黄肌瘦、骨瘦如材,吃的浑身浮肿。所幸的是涝灾使这里的鱼虾资源丰厚,使这里的人们靠打渔摸虾艰难度日,人们在以蚕食的方式去接受着大自然的馈赠,没有出现饿死人的现象,得以侥幸地熬过这场劫难。
村民对吴劳模家劳力少人口多分配上沾便宜颇有非议。这时公社领导把吴劳模派到距离大榆树村三里路、距离公社也只有十里路的土围子任支部书记,吴劳模便把家搬到了那里,吴全的小家庭就留在了大榆树村。
从此,吴劳模一家的命运整体上开始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