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伦不怎么了解罗多这个人,当然原因非常显而易见。他们两个今天才刚刚认识——而且罗多认识他的方式绝对谈不上有多么愉快。夏伦除了知道罗多很有钱、生意场遍布世界、在家庭问题处理上非常糟糕是个瘸腿老爸之外,也就只剩下了女儿有点疯、和西蒙是朋友这点没什么营养的情报了。这种认识非常的瘸腿。
就刚刚见了一次面的程度来说,夏伦获取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丰富。如果夏伦想的话他可以在下午就能够得到罗多的全部档案放在自己海景别墅的地下基地桌面上,不过他却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罗多这种人没有任何让他过多耗费精力的理由。
不过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如果要他自己去写这份档案的话,那么他现在马上就可以在那张薄薄的之上再加上一项。罗多很尊敬西蒙·唐奇这一点不是秘密,不过夏伦却是没有想到过他这个人竟然还懂一点艺术——不,绝对不是那种浅尝辄止的程度,而是已经有了相当相当深厚的造诣。
夏伦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在现在西蒙带他所来到的这座特殊的内部客厅的墙面上,挂着一副西蒙的画像,落款签名罗多·贝德罗。
那是一张用油彩绘制成的画像,看上去非常的干净。里面的西蒙身体倾斜的坐在一张像是红木制成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杯深色的葡萄酒,依然还是戴着那一副茶色的圆形小眼镜儿,削瘦的颧骨和根根竖立的头发让他的脸看上去长的像根萝卜,下巴尖儿处还带着一缕好像山羊一样的长长的胡须。西蒙现在是没有那点胡须了,光溜溜的比肥皂还干净。夏伦感觉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比画像上的更好,那点胡子让他的脑袋更加的像根胡萝卜,实际上那简直就是胡萝卜须。
不过即便如此,画像中的西蒙却依然在无形之中散发着丝丝令人窒息的强力压迫感。他仅仅只是什么都不做的就坐在那里,便如同卧木而眠的雄狮一般自然而然的令人战栗,不怒自威。
夏伦的目光在西蒙本人和画像之间来回转了两遍,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虽然画像上的西蒙论气质来说和西蒙本人非常的相像,但实际上西蒙本人的气质要更加的内敛一些,或者说对自身气息控制的火候要更加入微一点。画像上的西蒙太过锋芒毕露,像是大半都被从鞘中抽出的刀子。而真正的西蒙则是已经完全把自己收在了鞘里,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展露出带血的獠牙。
不过这并不奇怪。稍微对作画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画中的世界万物所展现出的都不是它们本来的样子,而是作画之人心中它们的样子。创作者对所画之物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最后所创作出来的作品就会给人以什么样的感觉。不过限于技术问题,很少有什么创作者能够让自己的作品将心中对所创之物的完整感觉给真正的没有遗憾的表示出来。另外又因为每个人的经历所决定出的人生三观的不同,不同的创作者所创作出的作品中蕴涵的意境高低臻粕也不尽相同。
技术决定了一个创作者的下限,而三观决定了一个创作者的上限。
从眼前西蒙的这幅画像来看,很明显至臻的技术提高了罗多的下限,但是主观而片面的认识却压低了他的上限。他根据印象而创作出的这幅西蒙的画像完美的还原了他心中的西蒙,但是却没有还原出真正的西蒙。
“我都还不知道你曾经留过胡子,西蒙先生。”夏伦说,饶有兴趣的冲着西蒙指了指画像,“我觉得你那时候看上去还挺好看的。”
虽然现在西蒙已经刮了胡子,不过明显还是画像看上去要年轻一点。这起码是接近十年之前的作品。
“我们都年轻过,夏伦先生。”
西蒙说,声音很淡。他坐在了靠窗一张小桌的旁边,那种小桌好像某个贵族小姐和密友在树荫底下和下午茶用的,然后被松鼠给偷到了这里来。
夏伦从桌的另一边坐下。他看了看小桌,然后又看了看西蒙。虽然按理来说现在他眼前这幅景象应该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因为那两者凑在一起实在不搭,就算是一头熊坐在那里也比西蒙顺眼。不过此时的西蒙却诡异的没有让夏伦产生出任何该有的违和感。
当他平静的坐在那里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似乎陪衬的理所应当。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西蒙先生。”夏伦说,“我还没有过三十岁。我现在依然还很年轻。”
夏伦的确是还没有超过三十岁。莱瑞今年十七岁,而他比莱瑞大十岁。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只是一只刚刚出生在北方的极地冰原中,正要和其他的同伴们吃掉一起吃掉蛋壳,向着自己的翅膀吐火暖和身子,想要开始第一次飞行的小小火龙。结果因为脚滑了一下的原因,他直接栽进了可以直接冻死海象的冰海之中。他洗了个冷水澡,然后从梦境中苏醒了过来。
“当然你现在还很年轻,不过有意思的是我们很少会注意到。”西蒙笑了笑,夏伦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也许他一天只允许自己笑四次,“有些时候你看问题的角度太过偏执和极致,持续下去只能是水至清而无鱼的结果。”
“有得有失,西蒙先生。”夏伦说。他有点惊讶西蒙会如此的关心自己,“以前有一位朋友——在她还算是朋友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类似的话,说我的规矩最后只会令我的身边一人不剩。不过事实就是,我们每个人活在世界上无论是待人还是做事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那一套规矩,这套规矩让我们每个人成为了独一无二的自己,让我们得到了坚守这套规矩后会得到的东西,失去了坚守这套规矩后会失去的东西。
这就是答案,西蒙先生。我没有那么贪婪,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够得到全部的一切。我们能做的其实只有认清自己,做出取舍,没有愿不愿意,只有值不值得。而现在,我的规矩让我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东西,而付出的代价——就是你所看到的,我所失去的那些。
也许比起一汪生机勃勃的浑浊的池塘,我更喜欢一潭死气沉沉的干净的清水。你可能觉得这样做不够聪明,但是你有你的看法和想法,而我也有我的。”
“……”
西蒙点了点头。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非常不应该犯的错误。像夏伦、卡洛儿这种在他们眼中算得上是年轻的却已经承担起了足够沉重使命的人,当然不可能不明白自己是在做些什么。他有点多事了。
而和西蒙不同,夏伦则是在对方对自己产生兴趣之后同样也对对方产生了一点兴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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