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赎身

    “嘶啦——嘶啦——”

    杨九一脸无所谓地将承载了轻尘一生命运的纸撕得粉碎。

    轻尘震惊！直到那雪花似的碎片洋洋洒洒地飘了一地的时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公，公子！这……这是轻尘的卖身契啊！撕了可就……”但突然回过味来，转而说道，“是轻尘失了方寸了，公子是要重写一份吧？我这就去取朱砂……”

    “不用了。你现在自由了，海阔天空随你作了，小子开心不？”杨九歪着身子，一手支在桌上托着腮，神色冷淡得仿佛那花了一万两赎人然后免费放人的那只不是他一样。

    轻尘一脸的不可置信。

    但杨九没有给他更多的消化时间便开始为他安排今后打算了。“你在洛城或者城外有没有朋友、亲人，哪怕是相好的？”

    “没，没有。轻尘是小时候随父母逃荒到了洛城的，家乡距此甚远。”轻尘还有些呆愣。

    杨九哦了一声，停顿一下才又继续说道：“那我以后再给你找一个没有儿子的普通人家吧。洛城可能有认识你的人，对你以后也不太好。这段时间我在洛城还有些事，你先留在我的身边。”

    听着杨九安排得头头是道，轻尘就算想催眠自己对方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也觉得不太现实了。

    真的？！我是遇到大善人了？！轻尘是终于得到神明眷顾了吗？！

    这一刻，轻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喜悦！

    耳朵里还听着杨九的话，脑子里已经开始畅想自己以后自由多姿的生活了！他可以去很多地方旅行，体验不同地方的风俗；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以挺直了脊梁的姿态和志趣相投的人结交；可以找到一个相爱的女子，结为连理，生儿育女，共组家庭……

    杨九闭嘴了，撑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个老是畏首畏尾低眉顺目的小子此刻那精彩的面部表情，那憧憬和幸福的模样简直快要腻死他这个没有梦想的老男人了！

    啧，年轻真好。

    又傻又天真，图样图森破。

    等轻尘自己回神的时候，就正对上杨九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那双比墨还要漆黑，比夜还要深邃的眸子。

    轻尘想到自己在对方讲话的时候走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搓着袖子，时不时地抬头偷瞄杨九一眼。

    “我说，你要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别一副小女人怀春的样子，劳资看得恶心。”

    轻尘非常明显地一怔，捏着袖子的力道都大了一点。

    “你现在不用做这倌馆的皮肉营生了，慢慢学会用平常男子的姿态待人吧。否则，就算你以后去了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你的地方，你还是暴露无遗。还有，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着难道舒服？”

    这样的话，已经有点谆谆教诲的意思在里面了。感动和感激很快取代了刚才的尴尬和难受，轻尘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在没有得到杨九明确应允的情况下站了起来。然后试着提高一点自己的声音，问出了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公，公子，你为何会赎……帮助轻尘呢？”

    杨九越发没有骨头地趴到了桌上。“谁知道呢，你就当我心血来潮吧。”

    轻尘抿了抿唇，虽然直觉不可能，可是左右没看出杨九有什么目的，便非常自觉地把杨九定位到了乐于助人的大善人上了。

    如果杨九知道轻尘会给他这么膈应人的评价，恐怕刚才就会改口说一堆难听的话了！

    “没什么要说的了吧？没有就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了。”杨九说完这话就完全在桌子上挺尸了，转过头也不再看轻尘。

    虽然当着不熟悉的人的面做事很别扭，但是轻尘也知道不是该矫情的时候。便心情愉悦地开始翻箱倒柜了。

    恩，具有清雪馆特色的东西统统不用带了，比如某些玉制品，某些没法穿出门的衣服……自己这段时间要跟着公子，不能带太多东西给公子添麻烦，所以哥哥们送的一些大件的玩意就不能带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些年攒下来的金银首饰，虽然因为没有正式接过客所以也不多，但总比没有的好……

    轻尘这边忙的热火朝天，杨九这边无聊地快种蘑菇了。

    [哎，果然夏天就是让人没有干劲啊……]杨九有气无力地对小白抱怨到。

    小白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昨天离歌在的时候您老还那么精神抖擞地作了一天的妖呢！

    小白不理他，杨九依旧自嗨。[本来计划的是先跟离歌去他的老巢把毒解了，然后偷师成功，就去乌啼镇找陆修然的。现在突然没事了，等这边正道大会完了，那边的风头也该彻底消停了，就先搞定陆修然的事吧……]

    [那，主银，这离歌的事怎么办？]

    [怎么办？我想想啊……恩，碰到再说吧，要是一辈子碰不到就是他活该命长了。]

    [吓？！主银，你竟然不打算追杀他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烂？！]大新闻啊！我家睚眦必报的主银居然有放过已经把他得罪死了的人的意思？！！天要下红雨了！！！

    酒豆麻袋！难道主银是终于觉醒，已经必不可免地对离歌产生友情以上的深层次感情了？！

    [我干嘛要为了一个讨厌的人浪费时间满世界跑啊？]杨九对小白的话很不赞同，虽然反对的方向有点不对，[而且相信他是我自己犯蠢，他又没轮我妻儿杀我全家，我像是那种把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懦夫吗！]杨九表示非常痛心疾首。

    是啊是啊！

    虽然小白很想这么说，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宁日子着想还是乖乖闭嘴了。他就说嘛，它的主银哪有辣么可爱！掰歪路程任重而道远啊……本来他还指望离歌这个看上去比较放得开的家伙能推主银一把呢~~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小白：痛心疾首+1

    虽然和小白在闲聊，但是杨九这只老麻雀还是有留意轻尘那边的动静的。听到声响小下来的时候，就转过了脑袋，正看到抱着一个包裹的轻尘朝他走过来。不过这小家伙显然没料到杨九会突然转过来，吓得又愣住了。

    杨九倒是一点不在意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已经被收拾干净的地板。然后招呼轻尘一句跟上，便朝着门外走去。

    却在出门的时候，差点和一人撞上。幸而杨九察觉得早，闪身躲开了。

    那人连连道歉，等抬头看清杨九容貌的时候，眼里闪过了惊艳。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杨九却看也没看他一眼便朝另一边走了。

    轻尘晚一步走出房间，看到来人惊讶地叫了一声：“楚哥哥！你没有休息吗？”然后朝少年身后看了一眼，“呀！大家怎么都来了！”

    被轻尘唤作楚哥哥的少年身后又跟着来了五六个少年，甚至还有两个青年。杨九刚才扫了一眼，竟然还在里面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正是之前出卖过白慕枫行踪的容君。

    “自然是听说了有人给你赎身的消息了。轻尘弟弟真是好福气，还是处子之身就能找到一个好郎君。哎，哪像我们啊……”

    说到这个，轻尘就抑制不住地想笑，可也知道不能刺激到这些还在苦海中的哥哥们，便低了头藏住自己上翘的嘴角。“不是的，公子他……”他想要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被杨九买做娈童，杨大善人正直高大不求回报的形象需要树立！

    不过他这番作态在楚姓少年等人的眼里就是害羞了，幸福的羞怯。直接打断道：“哎，你可是要走了，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吧……哥哥们只能祝福你过的好了……恩，刚才那位公子就是那人了吧？真端的是好相貌好身家，还对你真意。诶，那位公子叫什么？以前没见过呢，想必是外乡人了，你可知道他会在洛城待多久？”

    轻尘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几人，怎么老是往那楼梯处张望呢，而且怎的就问到公子了？

    “轻尘不知，轻尘也是昨日才见得公子的，公子也说了他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怎么会告诉我那么多呢。”何况我们再处个几日就要分道扬镳了。这话轻尘在心里补充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轻尘觉得他这话一出，几人的眼睛好像都亮了几分，大白天的竟然有种幽绿幽绿的光芒射了出来……

    “轻尘，这几日若是想我们了就来看看大家吧，要不等你们离开了洛城，我们可能就再也……”

    “这……我会尽量找机会跟公子说的。”恩，毕竟不是主仆关系，只是告诉一声，应该不会阻止我过来吧？

    可是在楚姓少年听来就是他会带着杨九过来了，毕竟主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娈宠独自来这里嘛……

    终于，这几人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后就打着呵欠告别了轻尘。

    轻尘长袖下的拳头紧了又松，眼底的神采暗了几分，最后也只是微叹一口气，朝着楼下走去。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楚哥哥几人，那过分精致的妆容。这个时间，如果是得知自己要离开匆匆赶来送行，又何须打扮呢……

    出了清雪馆的门，轻尘很快便找到了即使在人群中也一眼就能看到的那个人。那人本来还在打量来来往往的人流车马，可就在轻尘出来的时候却突然转过身来。恩，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可就是这样的一副态度，轻尘竟然在那一刻神奇地觉得，刚才压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的难过就像放晴后的乌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歹，我也还是遇到过良人的，不是吗？

    轻尘就这样站在清雪馆门口，对杨九莞尔一笑。

    本来只是清秀的容貌，那一刻竟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惊艳。

    “小破孩被阴了还倍儿美！”杨九恨铁不成钢地喃喃道。

    眼见着快到中午了，杨九便在路边找了一家混沌摊请了轻尘。杨九尝了尝，味道不错，不比那些酒楼的差。

    而轻尘看着杨九从长相到穿着都像个贵公子的人居然会在路边摊吃饭，却十分惊奇。

    进食结束后，杨九便带着轻尘赶回自己住着的承运客栈了。这会儿太阳正毒，他受得了，就轻尘那细皮嫩肉纤纤弱质的估计得扑街。

    而且，他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了，还不如早点回去“看”书呢。他觉得自己最近生活态度有点消极，他急需看一些小说里别人的悲惨故事来自我平衡一下！

    到了承运客栈，正看到一辆低调中透着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口。赶着马车的小童从车上麻溜地跳了下来，从前座上拿了一个马凳摆在下车的位置。不一会儿，马车里又出来了一个小童。

    杨九瞬间鸡冻了！

    因为这马车里出来的小童不是别人，正是忍冬啊！

    所以，所以这是月弦来了？！

    轻尘看着杨九陡然间容光焕发的一张脸，惊疑莫名。

    杨九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忍冬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回头，愣住了。等过了好一会儿，才瞪大了眼睛差点就要直接惊呼出声！

    杨九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靠近了马车。之前那个赶车的小童想要开口喝退杨九，但收到忍冬的眼神，只能默不作声。疑惑而戒备地盯着杨九。

    有忍冬的配合，杨九愉悦地替代了忍冬原来的位置。

    这时马车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忍冬，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小二过来接马车了。”忍冬瞄了一眼才刚走到门槛处的小二，睁眼说瞎话。

    杨九赞赏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小子不愧是跟哥混过的！

    然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马车中悠然钻出，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了杨九的面前。此时的杨九贴着马车站在侧面，正是一个视觉死角。

    杨九立马抬手凑到了那只白玉一般的手掌下。

    果然，就算是夏季，这双手还是这般冰凉。不过，我摸着舒服就是了。杨九心中喟叹不已。

    手里的触感引起了月弦的警觉，立刻就要收回手，却不料反被抓了个正着。月弦抬眼看去，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